李知许的转变是从一场秋雨开始的。
那天许知珩从书房出来，看到她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他曾提过的《联邦党人文集》，膝盖上盖着他之前给她披过的灰色毯子。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没有往日的疏离或警惕，只是轻轻弯了弯嘴角：“你忙完了？厨房炖了汤，我让佣人热一下。”
许知珩的脚步顿了顿。
这些天，她不再试图打探围栏的虚实，不再对着窗外发呆，甚至会主动和他聊起书里的内容，在他处理工作时安静地坐在一旁泡茶。她的顺从像一层柔软的茧，将过去的尖锐和抗拒都裹了起来，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每当他看向她，总能在她眼底看到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那平静里没有伪装的刻意，只有一种“就这样吧”的淡然。这让他想起林芝絮曾经的样子——永远温顺，永远依赖，像只需要他庇护的小鸟。
“想去哪里走走吗？”这天晚餐时，许知珩忽然问。
李知许握着汤匙的手微顿，抬眸看他：“你决定就好。”
“去墨西哥吧。”他说，“那里有个庄园，种着你喜欢的三角梅。”
李知许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根本不喜欢三角梅，他说的，或许又是林芝絮的偏好。但她脸上没有显露半分，只是温顺地点头：“好。”
私人飞机降落在墨西哥城郊的小型机场时，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热意。车子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两侧是茂密的热带雨林，偶尔能看到路边绽放的三角梅，红得像血。一个多小时后，一片隐藏在山谷里的庄园出现在眼前——白色的围墙高耸，门口站着荷枪实弹的守卫，与其说是庄园，不如说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
“这里种的不止是三角梅。”许知珩牵着她的手走进大门，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还有些‘特殊作物’。”
李知许的心沉了下去。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特殊作物”在这片土地上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庄园深处的温室里，果然种满了她只在纪录片里见过的植物——叶片肥厚，开着细碎的白花，散发着奇异的气味。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里面忙碌，神情麻木，像在照料普通的蔬菜。
“这些东西，能换来很多钱。”许知珩站在温室门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骄傲，“能买到忠诚，买到服从，也能……留住想留的人。”
李知许的指尖冰凉。她终于明白，许知珩那些见不得光的财富，那些能随意“处理”别人的权力，根源或许就在这里。
穿过温室，后面是一片简陋的棚屋。远远地，就能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嘶吼和哭嚎。许知珩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带着她径直走了过去。
棚屋里的景象让李知许胃里一阵翻涌。
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蜷缩在地上，有的用头撞着墙壁，有的浑身抽搐，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他们的眼睛浑浊不堪，脸上布满了针孔，像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男人扑到铁栏边，对着守卫伸出手，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哀求：“给我一点……就一点……我什么都愿意做……”
守卫一脚踹在栏杆上，男人吓得缩了回去，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守卫腰间的口袋，那里面似乎藏着他们赖以生存的“希望”。
“他们都是瘾君子。”许知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以前或许是商人，是医生，是学生，但现在，他们只是需要‘面粉’的废物。”
他指着那个刚才哀求的男人：“他曾经是这里的律师，为了多要一克，把自己的女儿都麦了。”
李知许猛地转头看他，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很可笑，对吗？”许知珩笑了笑，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语气却残忍，“人啊，只要有了软肋，就什么都能放弃。尊严，底线，甚至灵魂。”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深邃：“知许，我不会让你变成这样。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永远都不用接触这些。”
李知许看着棚屋里那些扭曲的身影，又看向许知珩温柔的侧脸，胃里的恶心感越来越强烈。他带她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看什么三角梅，而是为了给她看一场活生生的警告——不服从的代价，可能比这更可怕。
她垂下眼，掩去眸底的寒意，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我……我有点怕。我们回去吧。”
许知珩满意地笑了。他喜欢她这样依赖的样子，喜欢她眼里只有他的恐惧。这让他觉得，她是真的离不开他了。
“好，我们回去。”他牵着她的手转身，没有注意到李知许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成了拳。
走出庄园的那一刻，李知许回头望了一眼那片隐藏在雨林里的沼泽。阳光刺眼，三角梅开得如火如荼，可在那光鲜的表象下，是无数被碾碎的人生和灵魂。
她知道，许知珩的世界比她想象的更黑暗，更肮脏。而她的顺从，不是认命，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是为了在这片沼泽里，找到一条能活着爬出去的路。
她必须更小心，更耐心。因为她面对的，不止是一个偏执的男人，更是一个能轻易吞噬一切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