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辰的大脑乱哄哄的,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理不出半点头绪。
她低着头,假装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笔尖和作业本上,可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往身旁那个人的方向瞟。
陆宇凡已经重新戴上了那副白色的耳机,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好像真的隔绝了周遭的一切。
他坐姿笔挺,身体却微微向窗边侧着,给她这半边拥挤的课桌,留出了比之前宽敞许多的空间。那道被她用铅笔小心翼翼划出来的“三八线”,此刻在两人之间,看上去就像个不好笑的笑话。
被侵犯了“领地”的人非但没有发火,反而主动退让。
这到底算什么?
是强者的怜悯?还是学霸对学渣的一种无声的嘲讽?
宋星辰想不明白。
她只知道自己的脸颊很烫,心跳也很快,砰砰砰的,像是胸口藏了一只兔子,快到她怀疑旁边的人就算戴着耳机,也能清晰地听见这失控的节奏。
她不敢再胡思乱想,抓紧最后所剩无几的时间,与时间赛跑。终于,在数学老师夹着一把大号三角尺,慢悠悠地走进教室的前一秒,她把最后一个数字,歪歪扭扭地抄完了。
写完的瞬间,她整个人都虚脱了,像打完了一场硬仗,直接趴在了桌子上,感觉握笔的手指都不是自己的了,又酸又麻。
“好了,同学们,上课。”
数学老师姓张,是位年过半百,头发花白,表情极其严肃的小老头。他有两道法令纹深得像刀刻,据说在学生中素有“灭绝师太”的男版称号——“铁面判官”。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全班,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各组组长,把作业本都收上来。”
宋星辰那颗刚刚落回原处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这组的课代表,一个文静的男生,迈着小碎步开始收作业。宋星辰紧张地盯着他,看着他一本一本地收上来,然后走到了他们这一桌。
她的目光死死地黏在课代表手里的那摞作业本上,尤其是最上面那两本崭新的,内里一片空白的本子。
千万别被发现,千万别被发现,千万别被发现……
她像个虔诚的信徒,在心里疯狂地祈祷着。
课代表抱着一摞作业本走上讲台,恭恭敬敬地放在了讲桌上。
张老师没有立刻开始讲课。他拿起那摞作业本,一言不发地,开始一本一本地翻看。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
宋星辰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张老师的动作很慢,每翻开一本,眉头似乎就皱得更深一分。当他翻到陆宇凡那本空白作业本时,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宋星辰的心脏,也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完了。
张老师抬起头,目光如炬,精准地锁定了陆宇凡。
然而,陆宇凡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两人对视了足足三秒。
就在宋星辰以为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时候,张老师却忽然开口了,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陆宇凡同学,字不错,有风骨。但是,下次审题要更仔细一点,这道题的附加条件看漏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红笔在那个空白的封面上画了个圈,然后,翻了过去。
宋星辰:“???”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是什么情况?空白的本子,怎么就看出字有风骨了?还看漏了附加条件?
她震惊地看向陆宇凡,发现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老师。”
然后,张老师又翻到了她那本空白的作业本。
这一次,他只是瞥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然后直接翻了过去,嘴里还嘟囔了一句:“现在的学生,字写得越来越不像话了……”
宋星辰默默地把头埋得更低了。
虽然逃过一劫,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尊心受到了双重打击。
一场风波,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宋星辰长长地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陆宇凡,他已经摘下了耳机,正专注地看着黑板,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这家伙……不光心理素质好,好像还有什么奇怪的被动技能。
宋星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赶紧坐直身体,打开课本,强迫自己认真听讲。
可她的思绪,却总是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往旁边飘。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枯燥的函数和公式在她耳朵里变成了嗡嗡的背景音。她至少有三十分钟,都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身旁的人。
他听课的时候真的很认真,手指会无意识地在桌上随着老师的讲解节奏轻轻敲击。
他做笔记的速度飞快,字迹龙飞凤舞,却不潦草,带着一种利落的锋芒。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好看的阴影。
宋星辰看得有些出神,连老师什么时候让她起来回答问题都没听见。
直到陆宇凡用笔杆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她的桌面,她才如梦初醒地站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还是陆宇凡用不大但全班都能听见的声音报出了答案,她才被允许坐下。
又是一次公开处刑。
宋星辰羞得恨不得把脸埋进桌子里。
她正懊恼地用笔在草稿纸上乱画,手肘一动,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的橡皮。
“啪嗒。”
一声轻响。
那块小小的白色橡皮,像是长了脚一样,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不偏不倚地,越过了那条无形的国界线,停在了陆宇凡的白色运动鞋旁边。
宋星辰的动作,瞬间僵住。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她今天是怎么了?她所有的东西,都跟他的脚边过不去了是吗?
她趴在桌子上,纠结得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弯腰去捡吧,太丢脸了,而且肯定会碰到他。不捡吧,那可是她昨天刚买的,香喷喷的草莓味橡皮。
她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为了自己的草莓橡皮,牺牲一下自尊。
她小心翼翼地弯下腰,伸出手,像是在拆除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屏住呼吸,慢慢地朝那块橡皮探过去。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橡皮的时候,陆宇凡忽然动了。
他没有弯腰,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只是很自然地,用脚尖轻轻地,把那块橡皮往她这边勾了一下。
动作轻巧又精准。
橡皮听话地滚了回来,停在了宋星辰的椅子旁边。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除了她,几乎没人注意到。
宋星辰愣住了。
她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看着脚边的橡皮,又抬头看了看身旁的人。
他依旧目视前方,认真地听着课,仿佛刚才那个伸出“援助之脚”的人,根本不是他。
宋星辰的心里,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泛起一阵涟漪。
她默默地捡起橡皮,重新坐好,将橡皮紧紧地握在手心。
上面好像还沾着他鞋尖的一点点干净的气息?
呸呸呸!宋星辰!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她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危险想法吓了一跳,脸颊“蹭”地一下又红了。
她赶紧把橡皮塞回文具盒,强迫自己把全部注意力都拉回到黑板上,可心跳却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
张老师前脚刚走出教室,林晓晓后脚就“嗖”地一下,像个弹簧一样转了过来。
“我的天啊!星辰!我刚才可全都看到了!”林晓晓的脸上,写满了激动和不可思议,她死死压抑着自己的音量,但那股子兴奋劲儿,怎么也藏不住,“你那个同桌!他他他……他居然用脚帮你把橡皮勾回来了!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魂穿了?还是说他有洁癖,不乐意你伸手过去?”
“……”宋星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还有早上!三本作业本啊!姐妹!三本!这是什么神仙操作?他是不是早就料到你会不交作业了?他是预言家吗?还是说他其实是个隐藏的强迫症,每天不多准备几份备用就浑身难受?”林晓晓的眼睛亮得像两颗小灯泡,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连珠炮似地发问。
“我、我也不知道……”宋星辰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她现在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完全无法处理闺蜜抛过来的这么多问题。
“你别不知道啊!你快跟我说说,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林晓晓的胳膊肘撞了撞她,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是不是觉得他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了?是不是忽然发现,他那张千年不化的冰山脸,在某些特定角度下,其实还……挺帅的?”
“没有!”
宋星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想也不想就立刻否认。
她的反应太大,声音都拔高了几度,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林晓晓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欢了,指着她的脸,毫不留情地揭穿:“哟哟哟,还说没有?你看看你,脸都红到脖子根了!嘴比石头还硬!”
“我没有!我那是……那是教室里太闷了,热的!”宋星辰胡乱地找着借口,拿起桌上的书,假装扇风,动作慌乱。
“行行行,热的,热的。”林晓晓也不继续拆穿她,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我看透你了”的表情,“不过说真的,星辰,我收回我昨天的话。我觉得陈老师把你们俩安排成同桌,好像还真是个无比明智的决定。”
“哪里明智了……”宋星辰小声嘟囔,底气明显不足。
“怎么不明智了?你看,你现在不是已经没那么怕他了吗?而且有他在,王浩那帮人也不敢来找你麻烦了。这不就是完美的‘性格互补’吗?他负责武力输出和智商碾压,你负责……嗯……负责给他提供展示高冷式温柔的机会?”
“林晓晓!”宋星辰被她说得又羞又恼,伸手要去捂她的嘴。
两人笑闹成一团。
宋星辰的余光,不经意间又一次瞥向了身旁的陆宇凡。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戴上了耳机,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白皙的皮肤上落下一片安静的剪影。阳光透过窗户,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让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意,都好像淡了几分。
确实……
林晓晓说得对。
好像,是挺帅的。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宋星辰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赶紧收回目光,趴在桌子上,用胳膊挡住了自己滚烫得快要熟透的脸颊。
完了完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不正常了。
那条被她寄予厚望、象征着主权和安全的“三八线”,此刻依旧静静地躺在课桌上。
但宋星辰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那条线,好像已经挡不住任何东西了。
不管是越界的胳膊肘,还是滚过去的橡皮。
又或者,是她那颗不听话的,开始悄悄越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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