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鹤京叫她的名字时,仿佛衔了一枝盛开的蔷薇花,配上皎洁如月的灯光,莫名有了种葳蕤自生光的美。
盛时薇头一回发现,有人平平常常地说出几个字,都能艺术成这个样子,还真是得天独厚。
可她转念又想到,害她至此的人,就是商鹤京,又顿觉很难欣赏这种美了。
“你真的给我用了你的安睡仪吗?”
盛时薇狐疑地看着他,还绕过他,探头探脑地往他身后的房间望了望,却只瞥见了一张看起来就很好躺的沙发椅,和一个质地松软的狗窝。
商鹤京养的那只傻狗,一发觉她的目光,当即改了懒洋洋趴坐舔腿毛的姿势,转而呲牙咧嘴地站起身,瞪视她的同时,发出刻意的低吼声。
盛时薇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东西,至少没有发现那个多余的安睡仪。
商鹤京的房间很大,大得超越了盛时薇的想象,而里面似乎还有一个衣帽间,不知道有没有藏着别的东西。
商鹤京说让她住客房,盛时薇都觉得已经足够舒适了,却原来还真的只是客房而已。
她没注意到商鹤京在惊喜地询问她的身体情况,只是在收回目光后,对他敷衍地应了几声后,又说道:“我想进你的房间里去看看。”
商鹤京欲言又止。
他很想问问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的话,具有怎样的暗示意味。
现在已近傍晚,而他是个刚刚沐浴结束,尚且衣衫不整的单身男人。
可在对上盛时薇那纯然急切的目光后,商鹤京的疑惑没有了。
他很确信,盛时薇完全不知道她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这其实是个很冒昧的要求。
但他喜欢的女孩子要做任何事,都是有道理的,何况她只是想进一步了解他。
“进来吧,有点乱,你不要介意。”
商鹤京很乐意地让开了路,十分谦虚地提醒了一句。
但实际上,盛时薇进去后,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凌乱的地方。
所有的东西都叠放得整整齐齐,白色大理石地面干净得发亮,上面连一根掉落的狗毛都没有。
隐蔽的柜子抽屉倒是不少,但盛时薇一时没想好,要找什么借口,才能拉开来看看。
直接问,她又担心商鹤京不说实话,毕竟他有这样的前科。
盛时薇不惧怕他再来一次,但总使这样的阴招,多少会让她生气。
她最终在通往商鹤京衣帽间的门前站定,而商鹤京就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那样明显的目光,盛时薇相当难以忽略。
“你想要进去看看吗?”
还没等她找好借口,商鹤京直接伸出手,替她打开了门,率先走了进去,在前面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每个月,品牌方会送已经搭配好的衣服过来,然后划掉卡上的钱。这都是提前说好的,我没怎么上心。”
“所以这里具体有些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之前常用公司休息室里存放的衣服,并不需要时时都精心打扮。”
商鹤京虽然不明白,盛时薇对此感兴趣的原因,但望着她四处张望摸索的样子,他还是很高兴的。
没有人能拒绝喜欢的人,跟自己亲近,还是以这么不见外的方式。
商鹤京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了。
“……不过,我不是不修边幅的人,日常会以干净舒适美观为主,会符合我自己的职业身份。”
他见盛时薇的目光,在某件有些欧式复古风的衣衫上停留了片刻,又忍不住问道:“你有欣赏的衣服款式类型吗?”
“有啊”,盛时薇没发现安睡仪在哪里,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我读书那个时候,有部国外的电视剧热播,不知道你看过没有?”
她边说边晃悠着,状似不经意地走到外面,随手拉开抽屉检查着。
商鹤京没什么秘密在这里,大多数抽屉甚至是空的,也任由她翻看着,跟在她身后追问:“哪部电视剧?”
“暮光之城,你应该也看过。我特别喜欢里面的吸血鬼男主爱德华,还因此去了解了不少有关吸血鬼的知识。所以你问我衣服款式,我喜欢吸血鬼始祖该隐的那种……”
“很复古的款式,还带有玫瑰花,一个人站在古堡里,后面是长长的旋转楼梯,背景全黑。”
盛时薇说到这里时,已经看完了所有的角落,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的问题,忍不住蹙起了眉。
商鹤京依旧不明所以,小心地问道:“你要在我这里坐一会儿吗?”
盛时薇很严肃地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暂时放弃了要跟这个人勾心斗角的想法。
毕竟绕弯子,她沉不住气,比起心机,她也胜不了。
“商鹤京”,她问道,“我那一个安睡仪呢?你放在哪里了?还是说,你是在骗我,根本没有另一个安睡仪的存在?”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商鹤京刚说了半句话,很快反应了过来。
“你以为我根本没有给你新的安睡仪,而是在用你那一个骗你?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他轻松的心情消失了,烦躁浮现,还带着被误解的怒火。
但他不舍得向盛时薇撒气,只能耐心解释道:“我的人生没有那么多灾多难的,上一次还算事出有因,我有私心。那么这一次呢,我何必让你冒着风险回去?”
他其实是后悔过的。
就在让张风去报了拳击俱乐部以后,他在办公室里左思右想,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了,甚至想过要换个人来使用安睡仪,或者把一切都告诉盛时薇。
可是天平的另一端放着的是他的命,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做下让盛时薇去称量砝码的决定。
人命架于不公平的风险之上,左右摇摆。
他那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他会喜欢盛时薇。
说到底,他本质上就不是一个多好的人,他看盛时薇也是如此,谄媚、懦弱、自私,有点小市民的善良,可是还没达到敢于扶摔倒老太太的高尚水准。
而这样的矛盾,在盛时薇身体受到损伤之后,质变出了大量的愧疚。
他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坚定地重复“不会喜欢盛时薇”这个念头,甚至于还骗过了那个小时候的自己。
可是大量外显的重复,实质上就是一种欺骗,为了让他自己不再有那么深重的负罪感。
盛时薇越好,就显得他越卑劣可恨。
直到此时,他承担起了因果。
她不再相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