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半盏温青汤 > 第二十九章 决赛风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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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血色宫殿、肃杀军阵、龙袍身影、渗血的地毯……所有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骤然崩裂、粉碎、化作无数旋转的光斑和色块,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扯碎、吞噬!

阴冷的气息潮水般退去,浓郁的血腥味瞬间消散。

后背传来撞击硬物的钝痛!

她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睡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如同刚经历了一场百米冲刺。

视线逐渐聚焦。

眼前是熟悉无比的宿舍天花板,有些老旧,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裂纹。身下是略硬的床板,鼻腔里是宿舍特有的、混合了淡淡洗衣液和女生寝室温馨气息的味道。

窗外,月光勉强透过窗帘缝隙,投下微弱的光亮。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一个还在磨着牙,说着模糊的梦话。

她回来了?

刚才那一切……

是梦?

一场极度真实、恐怖诡异的噩梦?

她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冰凉的;又狠狠掐了一下手臂,清晰的痛感传来。

是现实。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可是……那幻觉未免太过真实!那冰冷的触感、那血腥的气味、那龙袍身影投来的最后一瞥……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绝非寻常梦境所能比拟。

而且……

她猛地想起自己起身跳舞,然后走入走廊……

她立刻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脚底干干净净,并没有沾染任何想象中的尘埃或……血迹。睡衣也完好无损。

难道从她起身开始,就已经是在梦游?所有的一切,包括走廊独舞和后来的恐怖幻境,都只是一场无比逼真的梦?

这个想法让她稍微松了口气,但心底深处的不安却如同顽固的暗流,依旧汹涌。那幻觉中的舞蹈,与她白日的体验,与那“宅叔”的赠礼,与沈总监的警告……太多的巧合,织成了一张令人不安的网。

她蜷缩起来,将被子拉过头顶,试图隔绝那令人心悸的回忆,却无法阻止身体细微的颤抖。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与混乱中,那些祭舞的动作,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甚至……带来一种诡异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与吸引力。

仿佛那血腥的、用于出征祭祀的舞蹈,本就沉睡在她的血脉深处,今夜只是被悄然唤醒。

这一夜,杨青青睁着眼,直到天际泛白,也未能再次入眠。

晨曦微露,宿舍楼渐渐苏醒。细微的走动声、水龙头的哗哗声、模糊的交谈声透过门缝传来,宣告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变得明亮而具有实质感,驱散了夜晚的阴霾,也似乎将昨夜那场恐怖诡异的经历稀释成了一个模糊而荒诞的梦魇。

苏晓檬打着哈欠从上铺爬下来,看到杨青青已经坐着,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色阴影,不由得吓了一跳:“青青?你昨晚没睡好吗?脸色好差啊!”

杨青青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沙哑:“嗯……做了个噩梦,没什么。”她无法诉说那光怪陆离的经历,那只会被当作笑谈或担心。

夏婉对着镜子描画眼线,闻言转过头,调侃道:“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梦到比赛跳砸了?安啦安啦,以你的水平,闭着眼睛跳都能进决赛!”

就连一向清冷的冷玥,在收拾书本的间隙,也投来一瞥,淡淡说了句:“注意休息。”

室友们寻常的关心和寝室白日的热闹氛围,像一层温暖的保护壳,将杨青青暂时从那种冰冷的孤立无援中包裹出来。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昨夜的一切彻底归咎于一个过于逼真的噩梦。

是的,一定是这样。近期大赛压力、商场遭遇、还有那些纷乱思绪交织,才导致了那样荒诞的梦境。

她努力说服自己,起身洗漱,用冷水拍打脸颊,试图彻底清醒。

然而,有些事情,并非意志所能轻易抹去。

整整一天,杨青青都有些心神不宁。上课时,老师的讲解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练功时,那些基础的舞蹈动作之下,总是不自觉地会溜进一两个不属于任何已知体系的、充满古老力度的细微连接或手势,等她惊觉时,又慌忙修正。

尤其是当她在把杆前压腿,看着镜中自己依旧有些苍白的脸时,偶尔的恍惚间,镜中的影像似乎会微微扭曲,背景幻化成深邃的宫殿栏廊,那双冰冷威严的眼睛仿佛又一次穿透时空凝视着她!

她猛地眨眼,幻象消失,只剩下镜面冰冷的反光和自己惊疑不定的眼眸。

那场“梦”的细节,非但没有随时间流逝而模糊,反而在某些瞬间变得更加清晰——士兵甲胄上的纹路、舞者面具上彩绘的裂缝、地毯上血色蔓延的轨迹、还有那句“与朕赏舞”的低沉声音……

以及,最深处的——那祭舞本身。

她发现自己竟然能在脑海中完整地复盘出那几个最关键的、充满力量的舞蹈段落!每一个动作的发力方式、重心的转换、甚至其中所蕴含的那种苍凉壮烈的情绪,都像是用刻刀凿进了她的记忆深处。

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噩梦能够解释的。

傍晚,她鬼使神差地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空无一人的舞蹈教室。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教室染成一片暖金色,安静而祥和。她站在教室中央,看着镜中的自己。

犹豫了片刻,像是被某种本能驱使,她缓缓地、生涩地尝试着复现脑海中那祭舞的一个起始动作。

只是一个简单的扬臂顿足,姿态古朴而沉重。

就在动作成型的瞬间——

“嗡……”

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细微的、来自遥远地方的鼓鸣!与此同时,周身的气流似乎随之微微一滞,镜中的影像晃动了一下,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肃杀与悲壮的情绪如同微弱的电流般掠过她的心尖。

虽然再没有出现任何恐怖的幻象,但这种清晰的“回应”感,让她彻底明白——

昨夜的一切,绝非虚幻!

那场诡异的穿越,那支血腥的祭舞,以及那个被称为“朕”的恐怖存在……都以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与她产生了真实的连接,并在她身上留下了烙印。

她看着镜中那个做着陌生而古老动作的自己,一股巨大的茫然和寒意再次席卷而来。

全国舞蹈精英大赛决赛日。

后台充斥着紧绷的、几乎能拧出水的空气。化妆品、发胶、汗水和抑制不住的紧张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有的“赛前味道”。选手们或在最后一遍默想动作,或对着镜子反复检查妆容服饰,或闭目深呼吸,试图压下狂跳的心脏。

杨青青坐在角落的化妆镜前,已换好了舞衣——一条素雅的渐变水色长裙,没有任何多余装饰,只在裙摆处绣着几枝疏淡的墨竹,与她清冷灵动的气质相得益彰。化妆师为她勾勒出略显苍白的妆容,刻意强调了眉眼间的清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她看起来平静,甚至有些过分的安静。只有紧握在一起、指节微微发白的手,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昨夜的恐惧、连日来的困惑、那些纠缠不休的幻觉碎片……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大赛的巨大压力下,沉淀为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她知道自己状态并不在最佳,甚至可能很糟糕,但站上舞台的渴望,那种用舞蹈诉说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下面,有请37号选手,杨青青,为我们带来原创当代舞——《竹魄》。”

主持人的报幕声透过扩音器传来,清晰而遥远。

杨青青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裙摆如水波流动。她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无论台下坐着谁,无论暗处藏着什么,此刻,舞台是她的。

帷幕缓缓拉开。

灯光并未完全亮起,只有一束清冷的追光打在舞台中央。杨青青蜷缩在地,如同深埋地下的竹笋。

音乐起,是空灵的箫声与极简的钢琴音符,仿佛夜风吹过竹林。

她动了。

起势缓慢而充满内在的张力,如同新笋积蓄力量,破土而出。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竹的挺拔与柔韧,肢体的伸展、旋转、跳跃,既有着学院派的精准控制,又融入了她独有的、来自旷野与冥想的灵性。尤其是中间一段连续的高速旋转与骤然定格的控腿,将竹在风雨中不屈不挠、宁折不弯的“魄”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的情绪完全沉浸其中,白日那些纷扰被暂时隔绝在外。她不再是那个被幻觉困扰的女孩,她就是那竿风中的修竹,在与无形的命运对抗、对话。

舞蹈进入后半段,音乐中加入了一些不安定的电子音效,风声也变得急促。杨青青的舞姿也随之变得更加激烈,充满了挣扎与冲破束缚的力量。她的眼神清亮灼人,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角力。

台下,评委和观众鸦雀无声,完全被这充满灵魂冲击力的表演所吸引。沈廷焯坐在评委席中,目光锐利,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眼中既有欣赏,也有一丝越来越浓的疑虑。他敏锐地感觉到,杨青青的舞蹈中,除了惊人的天赋,似乎还混入了一些别的、极其隐晦却令人不安的“东西”。

舞台侧幕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是宅叔。他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便服,眉头紧锁,死死盯着台上的杨青青,手中下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古旧的铜钱,眼神异常凝重。

就在舞蹈接近最高潮,杨青青一个腾空跃起,身体在空中极致舒展,仿佛要挣脱所有引力束缚之时——“轰隆——!!!”

一声巨大的、完全不该出现在室内的闷雷,猛地炸响!仿佛就在体育馆的穹顶之上滚动!

紧接着,舞台外的天空,原本只是阴沉的天气,骤然间风雨大作!狂风猛烈地拍打着体育馆的玻璃顶棚和窗户,发出令人心悸的呜呜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如同密集的鼓点,瞬间掩盖了场内的一切声响!

“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这么大风雨?”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骚动。

舞台上的灯光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闪烁!明灭不定,如同鬼眼!

沈廷焯猛地站起身,脸色骤变!他看得分明,那风雨中夹杂着一股极淡却无法忽视的阴煞之气!而舞台上空灯光线路爆出的火花,并非简单的电压不稳,那分明是——

“不好!是阴性能量过载!冥界气息外泄的征兆?!”他低吼出声,声音被淹没在更大的噪音中。

话音未落!

“噼里啪啦——!!!”

舞台上方的数盏主要灯灯应声爆裂!玻璃碎片如同雨点般落下!整个舞台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备用应急灯发出惨淡的、绿油油的光芒,将一切照得鬼气森森!

人群爆发出恐惧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