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楚府西院房中,一女子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无意扫落了放在床边的药碗。
“啪!”
一身脆响,床上的人猛然惊醒,眼睫颤抖,心跳如雷。才睁眼就出了一身冷汗,她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一手捂着胸口不停喘着粗气,良久才从回过神来。
“这是哪儿?”
简陋的厢房,各处摆设陈旧而廉价,床边,一盏蜡烛微微亮着。
盯着烛台上的火光看了一会儿,凌语满是茫然。
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睡眼惺忪的小丫鬟走进来,一见到她就惊喜道:“小姐,您终于醒了!”
小姐?
凌语皱眉,她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暗卫何时成了什么小姐?
“您可吓坏奴婢了,我还以为小姐您死了。”
小丫头没了刚才睡眼惺忪的样子,看向她的眼神一阵后怕。
死了?
对啊,她不是死了吗?
凌语愣了愣,深吸了一口气。
还真没死!
她...没死?
凌语放开小丫鬟,深吸几口气后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老天有眼,她居然还活着!
小丫鬟似是被她吓到了,结结巴巴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你是在叫我小姐?”凌语笑意一顿,指着自己问道。
丫鬟点头,不解地问道:“小姐你记不得奴婢了?”
凌语摇摇头:“记不得了。”
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太子府,她被太子府的暗卫围攻,最后被太子一箭刺进胸口,死在太子府冰冷的青砖地板上…..
死前的最后一刻,太子面无表情看着即将断气的她,用亲描淡写的语气说:“我杀了你父母,也同样可以杀了你…”
……
按理说她已经死了,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凌语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幅身体穿着一件白色里衣,瘦的不成样子。
一双手,生得白皙纤长,好像她轻轻用力就能将手指掰断。
这不是她……
她是太子暗卫,常年习武一身筋骨的她哪里会有这么瘦弱?
就连她的手,也被刀剑武器磨得全是老茧,比这双手粗糙多了。
凌语心一沉,问了小丫鬟一句:“今日几月初几?还有,我是谁?”
小丫鬟有些茫然:“永宁九年,六月初七啊,小姐你是刑部侍郎楚大人的嫡女楚明烛啊?您因先天不足,一直在江南您外祖父家长大,直到前些时间,夫人不知为何派人去将你接回来,可因为路途颠簸,快到都城时小姐你晕死过去,现在才醒来。这些…小姐你不会都忘了吧?”
六月初七?
丫鬟后面的话,凌语一句都没听清,满脑子都是六月初七。
她的脸刷一下白了下来,她死的那天也是六月初七!
也就是说,就是今天!
丫鬟见她脸色惨白,忙上前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凌语觉得此事太过于离奇,同一天,她才断气,就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活了过来?
她颤抖着嘴唇对小丫鬟道:“我饿了,你帮我找些吃的来。”
看着小丫鬟离开的背影,凌语翻箱倒柜找了件外衫穿上便出了门去。
按照时辰推算,她现在应该是刚死不久,按照太子的德行,定然不会让她入土为安。
她要去为自己收尸…..
至于报仇…凌语用力攥紧了拳头,太子狡诈,她得从长计议……
走出房门,凌语才发现这好像是一个挺大的宅院。
她没心思看,一路避开夜间巡视的护卫,找到最外头的院墙。
趁着四下无人,她脚尖一点就想跃上院墙。
可她忘了这具身体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姐,她原来的一身本事在这具身体里大打折扣。
在跃上墙头的瞬间,她一个没站稳便从墙头摔了下去,摔了个狗啃泥。
艰难爬起身,凌语痛得咬牙切齿,强忍着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又继续往太子府方向去。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哪里,绕来绕去才绕到自己熟悉的路段找到太子府。
这一次,她不敢莽撞用轻功翻墙,而是寻着记忆找到太子府后院墙边的一棵树。
可她还是高看这具身体的能力,竟然连爬个树都困难。
凌语没办法只好换个法子,走到太子府一处隐蔽的狗洞前时,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想当年,这院墙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抬脚的事儿,现如今,她居然只能依仗这她从前最看不上的———
狗洞。
在太子身边十年,凌语对太子府一切都了如指掌。
才爬进院墙,她就轻车熟路地避开守卫,摸到了太子寝室外。
太子的寝室和书房打通连在一起,中间用一个长长的屏风相隔。
太子有习惯,从不让人进入他的寝室,包括暗卫。
这倒是给了凌语可趁之际。
她四下打量了一下,见没有人,便猫着腰轻轻推开窗,亲手轻脚进去在屏风后找个隐蔽的角落蹲着。
透过屏风的缝隙望过去,太子正坐在书案后批阅奏折,明黄的烛火映着他那张俊美却毫无温度的侧脸,神情淡漠。
而书案前的地上,早已被鲜血浸透,暗红的血渍在青砖上蔓延开,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血渍中央,躺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女子,面色惨白如纸,早已没了生息,唯有那双眼睛还死死地睁着,盛满了不甘与怨毒,死不瞑目。
上首的太子偶尔抬眼,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看着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躯体,临死前的不甘与怨恨再次涌上心头,凌语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眼眶红得发狠,几乎要滴出血来。
太子向来如此,喜欢将亲手杀死的人留在身边般细细打量,直到看够了,才会让人拖出去,或是曝尸荒野,或是喂了野狗。
她还记得,从前有个侍卫不小心冲撞了太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后,是她奉命将人拖去荒郊。
那时她心底尚存一丝不忍,过了几日偷偷回去想挖个坑将人掩埋,却只看到一片狼籍。
尸体早已被野兽撕扯得支离破碎,只剩下几根沾着血肉的骨头。
那景象,至今想起来仍让她后背发凉。
如今,她也要落得这般下场吗?
凌语不知蹲了多久,双腿早已酸胀麻木,可太子依旧没有让人来处理尸体的意思。
她悄悄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就在这时,一声极轻微的响动传入耳中。
凌语的身体瞬间僵住,十年暗卫生涯磨砺出的警觉也让她立刻判断出。
有人进了这间寝室。
她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往暗处又缩了缩。幸好她蹲在屏风与博古架之间,架子上摆放的青瓷瓶和玉雕摆件恰好挡住了她的身形,不仔细搜查绝难发现。
凌语本想转头过去看看进来的究竟是何人,但她害怕弄出动静被对方觉察到。
只好屏住呼吸,缩成一团,将自己藏好。
不一会儿,那人从窗户处走了过来,轻微的脚步声要不是凌语平息静气仔细辨别,只怕都听不到。
那人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在寝室里到处翻找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步声停在凌语身后的博古架前。
凌语被吓得瞬间汗毛倒立,心跳如擂,后背也沁出密密细密。
她将脑袋紧紧埋在腿上,不停地在心里念叨。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随着一阵轻微的翻找声,一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
尽管那声音细弱蚊蝇,却还是把凌语吓得魂飞魄散。
他说:“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