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让苏小棠捧着玉佩的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
玉佩温润,触手生凉,可那上面繁复古老的纹路,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进了她的心底。
她失神地喃喃自语:“这纹路……和我梦里的一样。”
站在她面前的妇人,自称苏挽晴,闻言泪水更是汹涌而出。
她一身风尘,衣衫虽旧却浆洗得干净,只是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的悲痛与希冀。
“孩子,我的好孩子……”她伸出手,似乎想触摸苏小棠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生生顿住,仿佛怕眼前只是一场易碎的梦,“二十年前,苏家遭逢大劫,满门被屠,我拼死护着你逃出来,却在半路被仇家冲散……我找了你二十年,二十年啊!”
她声泪俱下,将那张泛黄残破的族谱递上,字字泣血,句句锥心。
林玄不动声色地从苏小棠颤抖的手中接过那块“苏家玉佩”。
玉佩入手沉甸,质地确属上乘,只是当他的指甲有意无意地刮过玉佩内侧一道深刻的雕痕时,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这氧化层太新了,最多三年的功夫,怕是后山那只最年轻的火灵鸟,都比这所谓的“传家古物”要老。
但他脸上没有泄露分毫,只是将玉佩放回苏小棠手中,语气温和得像春风拂过湖面:“师妹,既然前辈一番苦心,又有玉佩为证。此事关乎你的身世,更关乎苏家先祖。若你信我,咱们便请丹堂的长老出手,验一验血脉,也好给列祖列宗一个真正的交代。”
苏挽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立刻被更大的悲戚所掩盖:“对,对!验血脉!我与小棠血脉同源,一验便知!”
当夜,林玄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宗门档案库。
昏黄的烛火下,须发皆白、双眼半眯的郑老眼正打着瞌睡。
林玄将怀里揣着的半块烤红薯递了过去,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郑老,叨扰了。”
郑老眼掀开一边眼皮,慢悠悠地接过红薯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问:“又是来看那些过期的禁术?你这小子,心思比猴儿还野。”
“不敢,”林玄笑了笑,“只是今日遇到一桩奇事,想向您请教。您掌管宗门旧档数百年,可还记得二十年前被清洗的苏家,他们的血脉有何特征?”
郑老眼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眯着的眼中透出一丝精光。
“苏家……”他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什么久远的记忆,“苏氏火脉,霸道得很。与寻常火灵根不同,他们血脉至纯者,天生灵脉会显现金色纹路,尤其在施展灵力时,十指指尖会留下淡淡的炎痕,那是血脉之力过于强横,灼烧经脉留下的印记。也正因如此,”他压低了声音,“当年宗门高层才下了清洗令,就因他们血脉太纯,怕族中养出传说中的‘冥火劫体’,为宗门招来大祸。”
林玄心中了然,点了点头:“多谢前辈指点。”
他起身告辞,在转身的瞬间,指尖一弹,一张薄如蝉翼的符箓悄无声息地贴在了背后巨大的档案柜的夹缝中。
那是一张“灵识留影符”,本是弟子们用来记录长老讲道所用,他却悄悄修改了符文,将回放的时间延迟了整整一夜。
他不是不信郑老,他只是不信那看似无懈可击的眼泪。
第二日,丹堂。
气氛庄严肃穆,几位丹堂长老亲自坐镇。
苏挽晴面带凄色,却主动上前,对着负责检测的丹师伸出皓腕:“有劳长老,请测我与小棠的血脉同源度。”
“不必如此麻烦。”林玄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抢先一步,挡在了苏小棠身前,对着丹堂长老恭敬一拜,“前辈,母女同源固然可证,但寻根溯源,方为正道。不如,先测小棠师妹与苏氏先祖遗骨的血脉是否契合。”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苏挽晴的脸色瞬间变了。
林玄仿佛没有看见,继续说道:“我昨夜已向掌事师伯报备,说要研究火灵根的血脉变异,特地请柳三针师兄从祖坟名录中,申请开启了封存百年的苏家‘初代家主颅骨盒’。”
丹堂长老们对视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开启先祖遗骨进行血脉检测,虽不合常规,但理由充分,合乎情理。
很快,盛放着初代家主颅骨的玉盒被请了上来。
丹师口中念念有词,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滴落在颅骨之上,同时引动苏小棠的一缕气息。
刹那间,金光大作,那暗淡的颅骨之上,竟浮现出一道道清晰的金色纹路脉络,玄奥而古老。
与此同时,苏小棠白皙的手掌心,也同样亮起了几乎完全吻合的金色纹路!
“没错!是苏家嫡系至纯的火脉金纹!”丹师惊喜地喊道。
苏小棠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眼中是震撼,是迷茫,更有一丝归属的喜悦。
苏挽晴见状,立刻强笑着,声音都有些尖锐:“这……这就足以证明!小棠就是我的女儿,我们是亲母女!”
林玄却在此时摇了摇头,他平静的目光落在苏挽晴身上,轻声叹息:“血脉对了,可……人,未必就真。”
他转向苏挽晴,声音依旧温和,却字字如刀:“苏家先祖血脉显金纹,小棠师妹也显金纹。可晚辈方才斗胆探查,您体内虽是精纯的火脉,却无一丝一毫的金痕。敢问前辈,您若真是苏家嫡系,又怎会连最根本的血脉特征都失落了?还有,”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那双保养得宜的手上,“郑老曾言,苏氏族人因血脉霸道,十指皆有炎痕。小棠师妹年幼,修为尚浅,痕迹虽淡却依稀可见。而您的双手……白皙柔嫩,毫无灵火灼痕。”
苏小棠浑身一震,猛地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又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位自称是自己母亲的女人。
苏挽晴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她语塞片刻,猛地厉声怒道:“血脉可以被后天封印!功法也能遮掩炎痕!你一个黄口小儿,懂什么!”
林玄不再与她争辩,只是转身,亲手为她倒了一杯清茶,递了过去,眼神清澈而坦然:“前辈若问心无愧,又何惧再多查一查呢?”
那夜,郑老眼翻看着白天丹堂送来的卷宗,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凭着记忆,在档案库最深处的角落里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盒里,翻出了一份关于“苏家玉佩”的陈年旧档。
记录赫然写着,此佩原为“双生龙凤佩”,乃是一对,另一块应在宗门库房的失物招领处。
他立刻派人取来,将两块玉佩拼合。
灯火下,两块玉佩的纹路,清晰地错开了三寸有余。
“果然是假的……”郑老眼喃喃自语,浑浊的好心计,好手段。”
与此同时,林玄的密室中。
他正将那块“假玉佩”的拓片,与一张从宗门库房抄录来的登记册页放在一起仔细比对。
登记册上,关于另一块“苏家玉佩”的入库记录旁,有一行小字批注,落款赫然是:“三年前,由外门弟子阿福送交,疑似仿品,建议重刻存档。”
他缓缓合上册子,指尖在冰冷的封皮上轻轻敲击。
“不是我不让你认亲,”他对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轻声自语,“是我不想让你,认错了坟。”
话音刚落,一道火光划破夜空。
一只通体赤红的火灵鸟扑扇着翅膀,悄无声息地落在窗台上,鸟喙一张,一片被烧得焦黑卷曲,却奇迹般还保留着一角字迹的族谱残页,轻轻飘落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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