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第三次响起时,空气像是被无形之手攥紧,雾气骤然凝滞。三点十七分的刻度在虚空中浮现,如同某种古老契约的开启密码。陆离感到胸口一紧,那枚自仙藏幻影中浮现的灵源印记突然灼热起来,仿佛有血在皮下流动。他张口欲言,却听见自己声音被拉长、扭曲,混入了钟声的余韵里。
下一瞬,世界翻转。
街道重现在眼前——青石板裂开缝隙,砖墙剥落露出内里的符文刻痕,钟楼歪斜地矗立在雾海中央,指针永远停在三点十七分。这不是他们离开时的死域,而是七十年前的残影,是门初现人间的那一夜。
“我们……回到了过去?”苏念踉跄一步,手指迅速在腕表上滑动,但数据流早已紊乱成乱码,“不,是记忆的投影。现实与灵界在特定频率下重叠,就像磁带被反复播放,留下残声。”
白霜已展开折扇,霜气在扇骨间流转。“别放松,”她低声道,“投影也是真实的杀局。你看那边。”
街角处,影子在动。
起初只是雾中晃动的轮廓,接着是一双双空洞的眼眶,从虚无中凝出形体。它们身披残破长袍,肢体僵硬,关节处溢出黑雾般的灵质。灵傀——由纯粹灵雾凝聚而成的傀儡,没有意识,却带着执念般的攻击本能。
“它们感知到了我们。”陆离握紧古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钟楼深处,“不是随机苏醒……是被召唤的。”
话音未落,第一只灵傀猛然扑来,速度远超常理。白霜折扇一挥,霜刃横切而出,将灵傀拦腰斩断。可那断裂的躯体并未倒下,反而如烟雾般重组,再度扑击。
“杀不死?”苏念翻出随身携带的电磁脉冲装置,短促放电击中灵傀头部,黑雾顿时紊乱,动作迟缓下来。
“不是杀不死,”白霜咬牙,“是它们根本不属于这个时空。物理法则对它们的约束有限。”
陆离忽然闭眼,灵觉初醒的能力在危机中被逼至极限。他感知到那些灵傀体内并非纯粹的死气,而是某种被扭曲的灵核,像是被人强行注入了不属于它们的能量。更深处,有一股微弱却熟悉的波动——与他父亲陆明留下的血符同源。
“等等……这些灵傀,是被封印者转化的?”他猛然睁眼,“父亲当年封印的不只是门,还有第一批接触它的人!他们变成了灵傀,被留在这个残影里循环!”
“所以这不是防御机制,”苏念脸色发白,“是记忆的创伤在自我复制。”
灵傀越来越多,从巷口、屋顶、地下裂缝中爬出,成群结队地围拢。三人背靠背形成三角阵型,白霜主守,苏念以科技手段干扰,陆离则用罗盘引导灵力波动,制造短暂屏障。
可压力持续攀升。
“这样撑不了多久。”白霜喘息着,折扇上的霜纹出现裂痕。她体内那道封印术的共鸣愈发剧烈,每一次施展寒气,胸口就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她没说出口的是——这封印,本就是为了压制她体内某种与灵界同源的力量。
“你撑住。”陆离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我能感觉到……你的封印和这里的灵流有共振。如果能反向引导……”
“你疯了?”白霜怒视,“那会让我彻底失控!”
“但现在我们都需要突破界限。”陆离目光坚定,“门要的是承认,不是控制。也许……我们也该承认自己是谁。”
白霜一怔。
就在此时,钟楼顶层传来一声巨响,一块石砖崩裂,一道人影跃下——楚无尘手持一截断裂的灵链,凌空甩出,灵链如蛇缠住三只灵傀,猛然收紧,将其绞成碎雾。
“省点力气。”他落地时冷笑,“这些只是前哨。真正的灵界生物已经开始投射实体,再不走,你们会被留在这里,成为下一个残影。”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苏念问。
“灵封令残页在震动。”楚无尘扬了扬手中残破卷轴,“它感应到了大规模灵界重叠。青衣人没告诉你吗?门一旦开始‘对话’,就会尝试重建通道。而通道的代价,是活人的灵核作为锚点。”
陆离心头一沉。他想起父亲的幻影,想起那道用血画出的符文——不是封印门,而是以自身为桥,维系对话。那么父亲……是否也成为了某种锚?
“我们得离开这个残影。”楚无尘催促,“但出口只有一个——钟楼顶层的钟室。那里是时空重叠最薄弱的点。”
“可钟室在灵傀群中央。”白霜望向钟楼,整座建筑已被黑影覆盖,宛如巨兽张开的口。
“那就杀上去。”陆离解下青竹盘扣衫外袍,露出内衬上若隐若现的符文,“我父亲留下的手札里提过‘灵源之种’——能短暂唤醒古物中的原始灵性。如果这钟楼曾被注入过灵力……它或许还记得守护的职责。”
他将残页手札按在钟楼基座上,掌心灵源共鸣骤然爆发。
刹那间,整座钟楼震颤。
青砖缝隙中浮现出暗金色纹路,像是沉睡的经络被重新点燃。血藤灵阵从七处节点蔓延而至,在钟楼表面交织成网。那些扑向钟楼的灵傀仿佛撞上无形屏障,发出凄厉嘶鸣,身躯寸寸崩解。
“它认你。”楚无尘眯起眼,“不,它认的是你身上的东西。”
“不是我,”陆离喘息着,“是血脉。”
他们趁机冲向钟楼入口。楼梯狭窄陡峭,每一步都伴随着灵傀从墙壁、天花板扑出。白霜以折扇开路,霜气化作冰锥贯穿敌人,但每一次施术,她体内的封印便剧烈震颤一次,嘴角渗出血丝。
“你还好吗?”苏念扶住她。
“别管我。”白霜推开她,“快走。”
当他们终于抵达钟室,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屏息。
铜钟悬于中央,表面布满裂痕,却依旧完整。钟内并非空荡,而是漂浮着一团旋转的灵雾——那是残影的核心,是七十年前那场封印仪式的终点。而在钟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明。
他的幻影比之前更加清晰,手中握着一支以骨为笔、以血为墨的符笔,正在钟体上书写最后一道符文。
“父亲……”陆离上前一步。
幻影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他身上,竟露出一丝微笑。“你来了。”声音沙哑,却带着跨越时空的温柔,“我知道你会来。”
“你到底在做什么?”陆离声音发颤,“你不是要封印门?”
“我要的,是让它能被听见。”陆明抬手指向钟内灵雾,“门不是灾厄,它是另一个维度的文明残片,坠入我们的世界。它没有恶意,只是……无法沟通。我用血符维系它的存在,不让它被现实排斥,也不让它失控吞噬。七十年,我一直在这里,等一个能听懂它语言的人。”
“所以你把自己变成了锚?”
“我是桥梁。”陆明轻声道,“而现在,桥该换人了。”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陆离额头。一瞬间,大量记忆涌入——门初降时的星火坠落、灵商联盟的围剿、第一代灵能者的疯狂实验、血符的真正用途……还有那句被世人误解七十年的真言:
“我不是要被关闭。我要被理解。”
幻影开始消散。
“走吧。”陆明最后说,“钟声会送你们回去。但记住,下一次钟响,门将不再等待。”
钟声再度响起。
三人被卷入光流,意识剧烈震荡。当他们重新站稳,已回到现实中的钟楼广场。死域雾气依旧旋转,但节奏更加规律,七处血藤节点持续发光,仿佛城市本身正在适应某种新秩序。
青衣人站在台阶上,手中灵封令残页无风自动。
“你父亲失败了。”他说。
“不。”陆离摇头,“他完成了他的使命。现在轮到我了。”
青衣人凝视他良久,终于将残页轻轻放在台阶上。“灵商联盟已在城外集结,他们不会允许一个‘对话者’存在。他们会用武力关闭门,哪怕代价是整个城市。”
“那就让他们来。”白霜冷冷道,折扇收拢,指尖仍在微微颤抖。
苏念蹲下身,从雾气边缘拾起一块碎石——上面竟刻着细密符文,与残影中钟楼上的如出一辙。
“这些符文……”她瞳孔微缩,“它们在变化。像是某种加密信息,正在从灵界向现实渗透。”
陆离接过石头,灵觉感知到符文下隐藏的波动。“这不是威胁。”他低声说,“是语言。门在尝试表达。”
楚无尘冷笑:“你们以为它真想和平?它已经开始投射灵界生物,下一个是灵傀,再下一个呢?整个灵界都会压进来。”
“那是因为没人愿意听它说话。”陆离抬头望向钟楼,“如果我们能破译它的语言……也许能阻止一切。”
苏念握紧石头:“给我时间。我能写算法解析这些符文。”
白霜看着自己颤抖的手,终于开口:“我的封印……可能和这些符文同源。如果我能控制它,或许能成为翻译的媒介。”
青衣人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三点十七分还会再来。下次,门不会只打开一条缝。”
夜风卷起雾气,钟楼沉默矗立。
而在无人看见的地下深处,血藤根系蔓延至城市地脉,悄然连接每一处灵能节点。某种东西,正在苏醒。
陆离握紧古铜罗盘,指针指向东方——那里,是仙藏第二段坐标的方位。
钟声未落,对话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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