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纸屑在街角打转，陆离的脚步在归尘斋门前顿了半秒。门已合拢，木纹在昏黄路灯下泛着冷光，仿佛从未开启过。他没有回头，只是将罗盘攥得更紧了些。铜壳边缘硌进掌心，裂痕中渗出一丝微温，像是体内灵源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他沿着街檐走，脚步放轻，目光却不断扫向两侧商铺的玻璃倒影。第三次掠过同一块反光镜面时，他停了下来。
那辆黑色轿车，还在。
就停在斜对面巷口，车头朝向地铁方向，漆面哑光，没有牌照。车窗tinted深得近乎墨黑，看不见里面的人。但从他踏出归尘斋那一刻起，它就一直停在那里——不动，不走，也不熄火。引擎低鸣如兽类呼吸，持续不断。
陆离不动声色地转入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借着冷柜的玻璃再次确认。倒影里，那辆车依旧静止，像一头蛰伏的猎豹。
他买了一瓶水，扫码付款时手机突然震动。信号栏闪烁，从满格骤降至一格，随即跳出“无服务”提示。他皱眉，关机重启，却发现SIM卡读取失败。而就在他低头的瞬间，冷柜玻璃的倒影中，那辆黑色轿车的车门，正缓缓开启一条缝。
他猛地抬头。
车门却已关上。
无人下车，也无人出现。
但他的直觉在尖叫——有人在看。
不是普通的监视。是灵能层面的锁定。
他迅速离开便利店，转入一条窄巷。青竹盘扣衫贴身，符文随体温微微发烫，仿佛察觉到了威胁。他靠墙缓步前行，耳朵捕捉着身后每一丝动静。三米外一只野猫跃上垃圾桶，他几乎要出手，却在最后一刻克制住。
不能暴露。
至少现在不能。
巷子尽头是一片老式居民区，电线交错如网，晾衣绳横贯楼宇之间。他穿过两栋楼间的夹道，忽然察觉脚下的影子不对——自己的影子是斜向左的，可地上却多出一道笔直向后的轮廓，像是有人正站在他正后方。
可身后空无一人。
他猛地转身，罗盘在掌心一震，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头顶上方。
陆离抬头。
三楼阳台，一道人影立于阴影之中，黑袍垂地，面容隐没在帽兜之下。那人手中握着一卷泛黄帛书，正缓缓合拢。就在四目交接的刹那，那人身影如烟消散，仿佛从未存在。
唯有风穿过楼宇，卷起一张残破纸片，飘落他脚边。
是半张“灵封令”的复刻图样，边缘焦黑，似被火焰灼烧过。上面列着七个名字，第六个赫然写着“陆离”，字迹渗血未干。
他弯腰拾起，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残页手札在怀中剧烈震颤。他取出一看，原本空白的一页竟浮现出新的血字：
“非敌非友，皆为饵。”
什么意思？
他还没来得及思索，手机突然自动开机，屏幕亮起，一条彩信弹出。
照片还是那个青槐站死域——锈蚀的站台、断裂的轨道、墙上爬满血藤。但这一次，画面角落多了一个细节：一个穿黑袍的身影背对着镜头，站姿与方才天台上的青衣人一模一样。
而发送者号码，是空号。
陆离呼吸一滞。这已不是简单的跟踪。是布局。是引导。甚至……是筛选。
他开始奔跑。
穿过居民区，绕过菜市场后门，最终折返至一条地下通道入口。这里是城市灵脉交错的盲区，信号常年不稳定，连监控都稀疏。他靠着墙喘息，罗盘指针逐渐稳定，指向通道深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疾不徐，节奏精准，像是刻意保持距离。
陆离屏息，贴墙而立。脚步声在十米外停下。接着，是一段音频自动播放，声音清晰得如同耳语：
“你父亲没死。”
是他的声音。
可他知道，这不是他。
录音继续：“他在隙中等你。但你若去，门将开，魂将碎。守契司不会让你活着抵达。而他们……只想把你炼成容器。”
声音戛然而止。
陆离浑身发冷。这不是模仿。是复刻。是某种能读取他记忆、情绪、甚至灵波频率的存在，在用他的声音传递信息。
他猛然想起白霜临走前的话：“你不是继承者，你是门。”
而门，只能被开启一次。
他咬牙，再度启程，沿着地下通道前行。越往里，空气越冷，墙壁上开始出现奇怪的刻痕——古老符文与现代涂鸦交叠，像是不同时空在此重叠。他的青竹衫忽然发烫，符文逐一亮起，形成一道微弱光晕，将他笼罩。
三分钟后，通道尽头出现一扇铁门，锈迹斑斑，门缝中透出幽绿微光。
罗盘指针死死指向它。
陆离伸手触碰门把，金属冰冷刺骨。就在他用力推开的瞬间，身后脚步声骤然加速！
他回头，只见通道尽头，那辆黑色轿车竟不知何时驶入了地下，车灯未开，却如幽灵般缓缓逼近。车窗降下，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伸出，手中握着一枚青铜铃铛。
铃声轻响。
刹那间，陆离耳中炸开无数杂音——哭喊、低语、金属摩擦、血肉撕裂……全是记忆碎片，却被强行唤醒。他踉跄后退，额头冷汗直流，灵源在体内剧烈震荡，几乎失控。
青竹衫的符文骤然炽热，一道金光自衣领蔓延至肩头，形成护甲般的纹路。他猛然清醒，一脚踹开铁门，冲入其后空间。
门内，是一座废弃的灵塔底层。
塔身由黑石砌成，四壁刻满封印阵法，中央矗立一座石台，台上放着一面破碎的铜镜——与他在归尘斋修复的那面，几乎一模一样。
罗盘突然脱手飞出，悬浮于半空，指针高速旋转，最终定格在石台方向。
陆离走近，发现铜镜裂痕中渗出暗红液体，顺着石台沟槽流淌，竟在地面形成一幅地图——正是这座城市地下结构，而多个红点闪烁，其中一个，就在他脚下。
“灵商的眼线……不只是监视。”他喃喃，“他们在找这个。”
他掏出残页手札，对照地图上的符文标记。忽然，一段被忽略的族谱文字浮现：
“七塔镇八脉，一塔压一门。灵塔不毁，门不开。”
原来如此。
这些灵塔不是宗教遗迹，而是封印节点。每一座都镇压着“门”的一处支脉。而他体内的灵源，正是激活它们的钥匙。
难怪多方势力都在盯着他。
他正思索间，身后铁门轰然被撞开。
黑色轿车停在门口，车灯照亮塔内尘埃飞舞。那名戴手套的男子缓步走下，面容隐藏在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陆离。”他开口，声音经过机械调制，毫无情绪，“交出罗盘，你可以活。”
陆离冷笑：“你们是谁？守契司的走狗？还是想抢在他们前面摘果子的灵商？”
“我们是清道夫。”男子抬起手，铃铛再响，“专门处理像你这样……不该存在的变量。”
话音未落，铃声化作波纹扩散，塔内空气扭曲，地面符文逐一熄灭。陆离只觉灵源被压制，青竹衫的光芒迅速黯淡。他踉跄后退，撞上石台，手背擦过铜镜裂口，鲜血滴落。
就在血滴触地的瞬间——
异变陡生。
地面地图红光暴涨，石台阵法反向激活，一道灵光自塔基冲天而起，穿透地表，直射夜空！
整座城市某七个角落，七座废弃建筑同时震颤，尘土飞扬，古老符文逐一亮起。
而地铁深处，那株血藤猛然绽放，花瓣如手般张开，花心绿光暴涨，仿佛在呼应这道冲天灵光。
陆离跪倒在地，头痛欲裂。他看见幻象——父亲站在一道门前，身后是无尽虚空，嘴唇开合，无声呐喊。
“救我……”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残页手札自动翻页，最后一行血字缓缓浮现：
“门已松动，宿主觉醒。第七人，终将归来。”
黑衣人抬头望向塔顶，眼中首现惊惧：“不可能……封印不该这么快……”
陆离缓缓站起，罗盘回到手中，指针不再颤抖，而是稳稳指向北方——那正是青槐站的方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
“我不是你们的容器。”
“我是来开门的。”
黑衣人后退一步，铃铛再次摇动，可这一次，铃声被塔内升起的嗡鸣吞噬。阵法反噬，他手臂上的皮肤开始龟裂，渗出黑血。
陆离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塔后暗门。那里，一道向下的阶梯隐没在黑暗中，阶梯壁上，藤蔓缠绕，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血藤的香气。
他知道，这条路通向“隙中”。
也通向真相。
他迈步而下，身后灵塔轰然坍塌，尘土掩埋了黑衣人的嘶吼。而夜空中，那道灵光久久不散，如同一座灯塔，宣告着某个沉睡时代的终结。
风在地下回旋，卷起灰烬与残符，像一场祭礼的余烬。
而在数百米高空，苏念站在实验室窗前，望着灵光升起的方向，手中平板正接收一段异常数据流。她调出频谱分析，瞳孔骤缩——
那段音频里的“陆离声音”，声波频率与某种古老咒文完全吻合。
更可怕的是，波形图末尾，藏着一行加密文字：
“记录者已就位，重启程序启动。”
她猛地站起，拨通一个从未使用过的号码。
“方知秋教授，”她的声音发颤，“我想我们搞错了……他不是被选中的。”
“他是被设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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