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的身体往下坠时,我伸手去抓,只捞到片空气。他的棕色外套扫过裂开的地面边缘,像片被狂风卷走的枯叶,随即“咚”地一声坠进黑暗里,连呼救声都被地底的风吞得干干净净。
“威廉!”我的嗓子喊得发哑,指甲抠进掌心,血珠渗出来都没察觉。
雷古拉站在水晶棺旁,指尖摩挲着棺沿的雕花,白得像纸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看戏的笑意:“急什么?”他朝裂开的地面抬了抬下巴,“去看看吧,你的小牧师还没那么容易死。”
我被罗杰推着往洞口挪,膝盖磕在地上的碎石上,疼得她倒抽冷气。洞口只有手掌宽,黑黢黢的像口枯井,她趴在边缘往下看——地底大概十几丈深的地方架着道铁架,威廉被铁链绑在架上,手腕脚踝都勒出了红痕。他对面悬着把锈迹斑斑的大刀,刀刃被铁链吊着,正随着气流慢悠悠晃,刀尖离他心口不过半尺。
“威廉!”我又喊,声音顺着洞口往下飘,“你看看我!”
可威廉像是没听见,头歪在肩窝里,额角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把衣领浸得发黑。难道是摔晕了?我的心揪得发紧,刚要再喊,后颈突然被罗杰按了把,硬生生把话憋回喉咙里。
“伯爵,时候快到了。”罗杰的声音带着股谄媚的笑,指尖在我胳膊上掐了把,“这丫头的血得趁热取。”
雷古拉走到洞口边,垂着眼往底下瞥了瞥,嘴角勾出抹冷笑:“不急,让她多看两眼。”他弯腰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自己,那张惨白却英俊的脸离得极近,眼瞳是浅灰色的,像蒙着层雾,“当年汉密尔顿把我四肢扯开时,也是这样看着我笑。现在让你看着同伴送死,再用你的血补全我的魂,才算够本。”
我咬着牙往他手背上撞,却被他捏得更紧,下颌骨疼得像要碎了。“你这个疯子!”我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溅在雷古拉的祭服上,“我爹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
“疯子?”雷古拉笑了,笑声尖细得像指甲刮过玻璃,“等祭祀成了,我就能带着这具躯体活下去,到时候你再看看谁是疯子。”他松开手,我的头“咚”地磕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
罗杰拽着我的头发往墙角拖,那里立着根刻满诡异符号的石柱,石缝里还凝着暗褐色的痕迹,不知是多少人的血。他掏出麻绳往王尧手腕上缠,绳结勒得死紧,勒进皮肉里,疼得她指尖发麻。
“半个时辰。”雷古拉走到水晶棺旁坐下,从怀里掏出个青铜沙漏,沙子簌簌往下漏,“等沙子漏完,就开祭。”
我盯着沙漏里的沙,每一粒落下的声音都像敲在心上。我往洞口那边瞟,地底的大刀还在晃,威廉依旧低着头,不知道醒没醒。要是他醒着,肯定在想办法脱身吧?就像之前在林子里那样,总能想出办法的。
可等沙漏里的沙漏了快一半,威廉还是没动。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难道他真的……我不敢想,眼眶烫得厉害,眼泪在睫毛上打转转,却死死咬着唇没让它掉下来——不能哭,哭了就真的输了。
地底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是铁链碰撞的响!我猛地抬头,看见威廉的头动了动,他抬起手,似乎在摸索什么。借着从洞口漏下去的微光,我看清他指尖碰到块巴掌大的石头,是刚才他掉下去时带落的碎石。
威廉攥着石头,胳膊微微抬起,肌肉绷得紧紧的。他大概是在估量距离,手腕上的铁链被拽得“哗啦”响,吊在对面的大刀晃得更厉害了,刀尖几乎要擦到他的衣襟。
“快啊……”我在心里默念,指甲都快嵌进石柱里。
威廉突然猛地扬手,石头带着风声砸出去,不偏不倚撞在吊刀的铁链上!“当啷”一声脆响,铁链竟真的晃了晃,刀尖往旁边偏了偏——可这还不够!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可下一秒,更意外的事发生了。那把大刀被铁链带着往回荡,刀刃正好蹭过绑着威廉手腕的铁链!“咔”的一声,本就被他挣得快断的麻绳竟被刀刃划开了道口子!威廉眼睛一亮,趁着大刀再晃过来时,猛地往旁边一挣——
“哗啦!”麻绳彻底断了!
他反手解开脚踝的绳,动作快得像只猫。吊在对面的大刀像是失去了力气,竟慢慢往上升,缩回了暗处的石壁里。我差点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怕被雷古拉发现。
威廉蹲在铁架上四处看,目光扫过石壁时停住了——那里有个半人高的洞口,被藤蔓遮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扒开藤蔓往里瞅,黑乎乎的看不清深浅。我看见他捡起刚才那块石头,往后退了两步,猛地朝洞口扔过去——
“咚——咚——”
石头落地的回声传了上来,闷闷的,像是不深。可等了没两秒,洞口突然“哗啦”一声,竟掉下来架木梯!梯阶上还沾着湿土,显然是刚被触动机关放下来的。
威廉愣了愣,随即快步爬上梯子,身影很快消失在洞口。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刚要松口气,却对上雷古拉看过来的目光——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浅灰色的眼瞳里闪着冷光。
“看来你的小牧师运气不错。”雷古拉慢悠悠地晃着沙漏,沙子只剩薄薄一层,“不过也没关系,正好让他来凑个热闹。”
罗杰突然从怀里掏出把匕首,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捏住我的下巴,刀尖抵在她的手腕上:“丫头,别想着等救兵了。伯爵的祭祀,没人能拦。”
我往旁边躲,手腕却被他攥得死紧。我看着匕首离皮肤越来越近,脑子里乱糟糟的——威廉会从哪进来?他能找到这里吗?
突然,身后传来“轰隆”一声,是石壁被撞开的响!罗杰吓了一跳,回头去看时,威廉举着块石头冲了进来,石头“咚”地砸在罗杰背上,罗杰“嗷”地一声栽倒在地,匕首掉在王尧脚边。
“尧尧!”威廉跑过来,捡起匕首就去割绑着我的麻绳,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都割偏了。
“我没事。”我看着他额角的伤,心揪得慌,“你怎么样?”
“先别说这个!”威廉割断最后一根绳,拽着我往石壁的洞口跑,“我找到地窖的出口了,快跟我走!”
雷古拉却慢悠悠地站起来,挡在洞口前,指尖不知何时多了把青铜短剑,剑身上刻着和石柱上一样的符号。“走得了吗?”他歪了歪头,浅灰色的眼瞳里闪过丝红光,“沙子快漏完了。”
沙漏里的最后一粒沙正好落下,“咔”地一声卡在底托上。整个地窖突然晃了晃,水晶棺里的雷古拉尸体——不,现在该叫他的“旧躯壳”了,竟慢慢坐了起来!它的脖颈僵硬地转着,眼窝黑洞洞地看向王尧,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
“祭祀开始了。”雷古拉举起短剑,剑尖指向王尧,“你的血,正好用来补全它的魂!”
旧躯壳突然朝我扑过来,动作快得不像具刚复活的尸体。威廉拽着我往旁边躲,旧躯壳扑了个空,撞在石柱上,竟把石柱撞出个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