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食堂。
“诶？沈总工今天没来？”
“估计是昨天邓工劝住了，让他多睡会儿。也好，铁打的人也经不住那么熬。”
“对对，咱们今天手脚麻利点，别等沈总工来了还得催咱们！”
众人小声议论着，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吵到他们心中那位正在休息的“神”。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资料室木门被推开。
沈东走了出来，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径直走到邓工面前，将又一沓厚厚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资料放在桌上。
“邓工，组合循环发动机从亚燃冲压到超燃冲压的模态切换，我已经把参数校准完了。理论上，可以在0.1秒内完成无缝衔接，推力损失能控制在2%以内。”
整个食堂，所有人都傻了。
又是一整夜！
邓工看着那沓全新的资料，再看看沈东那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的身子，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混杂着疼惜涌上心头。
他“啪”的一声，一把夺过沈东手里的所有资料，重重拍在桌上，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口吻，几乎是低吼了出来。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去睡觉！”
“可是……”
“没有可是！”王大锤也站了起来，红着眼圈，“沈总工，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你要是倒下了，我们这帮老骨头找谁去？！”
“对！必须去休息！”
“我们替您盯着！”
“您就放心睡吧，不把今天的活干完，我们谁也不下班！”
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着，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真诚而执拗的脸，沈东沉默了。
他那紧绷的，如同钢铁般的神经，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他扯了扯嘴角，带着疲惫的笑容。
“好。”
沈东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分配给他的临时宿舍，那背影在众人混杂着敬佩与担忧的目光中，显得单薄而又无比高大。
宿舍门被推开，他将食堂打包的饭盒重重放在桌上，便如同一头饿了三天的野兽，狼吞虎咽起来。
米饭混着菜汁，被他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扒进嘴里。
只有胃里传来灼烧般的满足感，才能让他那运转到极限的大脑，稍稍获得一丝喘息。
“嗡……嗡……”
桌上的老式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大龙猫这个昵称固执地闪烁着。
他划开屏幕，十多条未读消息瞬间弹了出来。
【沈东，你人呢？怎么不回我消息？】
【不会又在学习吧学霸？要劳逸结合呀！】
【吃饭了没？别饿着肚子。】
【喂喂喂，再不回消息我要报警了！】
【好吧，我猜你肯定累趴了，是不是睡得跟小猪一样？[偷笑]】
从最初的询问，到后来的关心，再到最后的调侃，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熟稔与亲昵。
沈东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不想浪费任何一秒钟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指尖在冰凉的键盘上敲出一行决绝的文字，他甚至懒得去想一个更委婉的借口。
【潘圆圆女士，以后不要给我发微信，我有女朋友！】
发送。
他觉得还不够，必须彻底斩断一切可能。
想了想，他再次打字，像是给判决书盖上最后的印章。
【她叫梁婉柔，我的高中同学。】
发送完毕，沈东毫不犹豫地点开对方的头像，删除好友，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世界清净了。
他将手机扔到一旁，三两口解决掉剩下的饭菜，然后从背包里抽出新的一沓草稿纸，再次陷入了数据的海洋。
……
千里之外，锦州市。
梁婉柔拿着手机，她先是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潘圆圆女士，以后不要给我发微信，我有女朋友！】
梁婉柔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有女朋友了……他还想着他的江曼如？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酸又涩。
可下一秒，第二条信息跳了出来。
【她叫梁婉柔，我的高中同学。】
“！！！”
梁婉柔的眼睛瞬间瞪圆，脸颊顿时热得能煎熟鸡蛋。她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心脏从谷底瞬间冲上云霄，狂跳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他……他说的……是我？！
羞涩与狂喜如同最烈的酒，让她整个人都晕陶陶的。
她捧着手机，把那句话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傻笑了足足一分钟，才想起要回复。
指尖带着一丝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打下一行字。
【那……你喜欢她什么呀？】
点击发送。
一个鲜红的感叹号，伴随着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悍然出现在屏幕中央。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梁婉柔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错愕与苍白。她不死心地又点开沈东的头像，那条熟悉的横线，让她如坠冰窟。
他把我删了？
前一秒还在云端，下一秒就被踹进了深渊。
这个混蛋！怎么可以这样！
先是表白，然后立刻拉黑删除，这是什么新型的捉弄人的方式吗？！
一股委屈的怒火涌上心头。
可就在她准备把手机砸到床上时，想到信息之前的内容。
【潘圆圆女士……】
等等……潘圆圆？
对哦……沈东一直以为我就是他的新学姐潘圆圆？
他把我当成潘圆圆，为了让她死心，才说喜欢我……然后为了表示决心，才把“潘圆圆”给删了？
想通了这一层，梁婉柔心头的怒火与委屈顿时烟消云散。
她非但不气，反而觉得心里有点甜丝丝的。
这个木头，原来他这么不解风情，这么……纯情。为了拒绝一个不喜欢的女生，竟然直接拉黑删除，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真好。
只是……他又把“我”给删了，这下可怎么办？
女孩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又开始为了新的问题而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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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给一个纯情少女带去的烦恼，沈东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
夜色渐深，时针指向十一点。
当他带着一叠新的优化方案，推开风洞实验室大门时，里面依旧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