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来信的第二天,帅帐内站满了人。
钱峰,老马,还有十几个在守城战和后续练兵中脱颖而出的青年军官。
所有人都绷着脸,气氛压抑。
将军要去京城。
镇北关离了将军,还能是镇北关吗?
许青没坐着,他瘸着腿,在帐内踱步。
他走到钱峰面前。
“老钱。”
“末将在!”钱峰猛地抬头。
“我走之后,镇北关的城防、军务、还有跟北原人的所有接洽,你说了算。”
钱峰的脑子“嗡”的一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将军不可”,想说自己只是个降将,资历不够。
可他看着许青的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青没等他回答,又转向了老马。
“老马。”
“在!”老马声如洪钟。
“全军的训练,军法军纪,后勤辎重,你说了算。”
“谁他娘的敢在军营里炸刺,你直接砍了,算我的。”
帐内,一片死寂。
所有青年军官都傻眼了。
钱峰,一个降将,主外。
老马,一个伙夫出身的,主内。
这……这太草率了!
将军最信任的难道不该是他们这批最早跟着他拿命换前程的兄弟吗?
钱峰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不是傻子,他懂。
这是将军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他钱峰,信得过!
老马这个不善言辞的汉子,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重重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甲。
“噗通!”
钱峰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将军厚恩,钱峰万死不辞!”
“噗通!”
老马这个铁打的汉子,虎目含泪。
“为将军效死!”
许青没去扶他们,只是点了点头。
“起来吧,还没完。”
他走到桌前,拿起一方沉甸甸的黄铜大印。
“镇北商号”四个大字,在烛火下闪着光。
“老钱,商号的大印,也交给你。”
“关内外的生意,你看着办。记住一点,别让兄弟们饿着肚子。”
钱峰接过那方大印,只觉得手都在抖。
军政大权,现在连财权都交给他了?
这……
然而,许青的下一个动作,让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
他从怀里摸出几把造型奇特的钥匙,又拿出几枚刻着不同花纹的虎符。
他没给钱峰,也没给老马。
他看向那几个最年轻,也是最早跟着他的军官。
“张虎。”
“在!”一个脸上带疤的青年出列。
“‘镇北商号’票号的密钥,你管着。”
“李三。”
“在!”
“青衣卫的调兵虎符,你拿着。”
“王五。”
“在!”
“府库金银的钥匙,你收好。”
许青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我设了规矩。”
“动用一万两以上的银子,需要钱峰的大印,加上王五的钥匙。”
“调动一百人以上的‘青衣卫’,需要老马的军令,加上李三的虎符。”
“发行大额票据,需要钱峰的大印,加上张虎的密钥。”
“你们四个,但凡有一个人不同意,事就办不成。”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几个青年军官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心脏狂跳。
钱峰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他懂了。
将军这不是草率,这是滴水不漏!
军、政、财、谍,四权分立。
他钱峰有权,但动不了核心的钱袋子和刀把子。
老马有权,但也指挥不动那支最精锐的“青衣卫”。
而这些年轻人,手握核心,却没有发号施令的名义。
他们相互制衡,又都必须忠于同一个源头。
那就是远在京城的许青!
高!
实在是太高了!
许青做完这一切,从旁边拿起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锦囊,递到钱峰和老马面前。
“这个东西,你们两个一起收着。”
“记住,只有一种情况能打开。”
许青的语气陡然转冷。
“那就是,镇北关到了生死存亡,你们觉得天要塌下来的时候。”
“否则,烂在手里,也不能看。”
钱-峰和老马对视一眼,郑重地接过了那个看起来轻飘飘,却重如泰山的锦囊。
“末将遵命!”
他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他们知道,这是将军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
许青看着他们,心里冷笑。
锦囊妙计?
狗屁。
那里面只有一道他亲手写下的命令。
“有变,封关,断绝与中原一切联系。”
“传我将令,北境自治,不尊朝廷号令!”
这才是他敢一个人跑去京城龙潭虎穴里搅风搅雨的最大底气。
大不了,老子不跟你们玩了!
直接在北境竖旗,当我的土皇帝!
安排完这一切,许青挥了挥手。
“都下去吧,各司其职。”
“是!”
众人领命退下,整个帅帐,只剩下许青一人。
他没有停歇。
“来人。”
帐外,一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单膝跪地。
是“青衣卫”的指挥使。
“挑一百个最机灵的弟兄,分成十队。”
“从今天起,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许青在地图上,用手指划出几条极其隐蔽的路线,它们绕开了所有官道和驿站,穿行于深山密林。
“你们不走官道,就走这些路。”
“每三天,我要收到镇北关所有的情报。同样,我的命令,也要在三天之内,送到老马和钱峰手上。”
“能做到吗?”
“保证完成任务!”黑衣人声音低沉,随即消失在阴影里。
情报,这张无形的网,才是真正的掌控。
……
夜。
许青没有在自己的帅帐,而是出现在了驿馆。
北原使团的住处。
呼延灼看着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瘸子将军,心里直打鼓。
“许将军,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送礼。”
许青把一个小瓷瓶丢在桌上。
瓷瓶打开,一股奇异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呼延灼的眼睛都直了。
“雪龙涎?!”
他闻过这个味道,那是上次许青用来“说服”他的神药!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许青懒洋洋地坐下。
“将军,这……这太贵重了!”呼延灼嘴上客气,手却死死攥住了瓶子。
“不贵。”
许青笑了笑。
“我这次去京城,就是打算跟我们皇帝陛下聊聊。”
“北境这么大,光开一个镇北关互市,多没意思?”
“要是能把北境十八州的所有关口,全都开放,让你们的牛羊畅通无阻,那才是大生意,你说对不对?”
呼延灼的呼吸,停了。
他不是傻子。
他瞬间就明白了许青的意思。
许青这是在告诉他,自己这次去京城,是去给北原王庭争取更大利益的!
如果许青在京城出了事,那这个“所有关口全部开放”的泼天富贵,也就成了泡影!
“将军放心!”
呼延灼猛地站起身,一脸正色。
“我立刻修书一封,送回王庭!我王一定会派重兵,陈兵边境!”
“不为别的,就为了……为了震慑那些不想看到将军好的人!”
“聪明人。”
许青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告诉你们单于,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呼延灼一个人,对着那个小瓷瓶,激动得满脸通红。
许青这一手,直接把北原王庭,也变成了盼着他“安全归来”的利益相关方。
……
第二天,天还没亮。
镇北关校场,火把通明。
三千名士兵,肃立在寒风中。
他们穿着最新打造的黑色铁甲,腰挎百炼钢刀,背着重弩,脸上带着一股亡命徒特有的凶悍。
这些人,是从几万大军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狼崽子。
大部分,都是“青衣卫”的骨干。
他们只认许青。
许青一声令下,他们敢跟着去捅破天。
钱峰和老马站在许青身后,看着这支杀气腾腾的队伍,心头震撼。
这就是将军的底牌。
一支只听他一人号令的无敌私军!
带上这样一支军队去京城,那不是述职。
那是武装游行!
许青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完全不像个瘸子。
他没回头,只是举起了手。
“出发!”
没有多余的废话。
三千铁甲,迈开整齐的步伐,跟在他身后。
上百辆大车,装满了从北原敲来的金银,混在队伍中间,车轮滚滚,压得地面都在颤动。
许青就是要这么大张旗鼓,就是要让全天下都看看。
他,平北将军许青,带着泼天的功劳和财富,回来了!
城楼上,钱峰看着那条远去的黑色长龙,喃喃自语。
“京城那帮老爷们,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他旁边的老马,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睡不着,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