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城,熙攘的街道上人流如织,叫卖声、嬉笑声混杂着牲畜的嘶鸣,构成了一幅鲜活的凡人画卷。
然而,在这片繁华之下,一张无形的巨网正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苏尘宇身着一袭朴素的青色麻衣,头戴一顶压得极低的斗笠,混在人群中,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毫不起眼。
他的步伐不急不缓,看似在闲逛,但那双隐藏在斗笠阴影下的眼眸,却闪烁着洞穿虚妄的冷光。
在他的视野里,整个天水城是另一番景象。
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金色丝线,从每一个行人的天灵盖中被缓缓抽出,如涓涓细流,汇入城市上空一张由气运编织而成的巨大蛛网。
这张蛛网共有七个核心节点,像七颗跳动的心脏,将吸纳来的气运泵送到城东那座戒备森严的苏家府邸。
执棋者碎片传递的信息没错,苏家,竟以一城生灵的气运为食,供养着家族那几个所谓的天才和老祖。
何其歹毒,何其霸道!
他将心神沉入识海,对藏匿在百米外一处屋檐阴影中的小白狐阿狸传念:“阿狸,锁定东南方最活跃的那个节点,那是集市,人流量最大,也是他们防备最松懈的地方。我动手后,你负责扰乱其他方向的气机,为我争取时间。”
阿狸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传来一道清脆而坚定的意念:“明白,主人。”
苏尘宇压了压斗笠,朝着集市中心走去。
那里,是七大节点中最为“繁荣”的一处。
只见集市中央的广场上,临时搭起了一座高台。
台上,一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高人”正襟危坐,面前摆着一个龟甲和几枚铜钱。
台下,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百姓,个个面带虔诚与渴望。
“下一位,张屠户。”高人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挤上前去,满脸堆笑:“仙长,您给看看,我这辈子能不能发笔横财,让我婆娘孩子过上好日子?”
高人捻须一笑,将铜钱投入龟甲,轻轻摇晃后倒出,看了一眼卦象,摇头叹息:“唉,你命格中财星暗淡,本是劳碌一生,难有富贵之命啊。”
张屠户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满是失望。
“不过……”高人话锋一转,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天道五十,大衍四九,尚余一线生机。你若诚心,可将你未来十年无用的‘厄运’献祭给上苍,老夫为你施法,或可为你换来一丝‘富贵气’,能否抓住,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张屠户闻言大喜过望,连连叩首:“愿意,愿意!小人愿意!”
高人满意地点点头,口中念念有词,右手对着张屠户的头顶虚虚一抓。
在普通人眼中,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在苏尘宇的破妄眼下,他清晰地看到,一缕比旁人粗壮不少的金色气运,从张屠户头顶被硬生生扯出,没入了高人脚下的阵法之中。
而那高人,则弹出一缕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落入张屠户体内,让他瞬间精神一振,仿佛真的时来运转。
用人十年大运,换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
这根本不是交易,是赤裸裸的掠夺!
苏尘宇的目光变得愈发冰冷。
他的破妄眼穿透了那“高人”的皮囊,看到的,却是一具空洞的躯壳。
这所谓的仙长,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一具由精纯气运凝聚而成的傀儡!
苏家为了掩人耳目,竟奢侈到用气运造物来行骗!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发现每当傀儡吸纳了足够的气运,便会通过脚下的阵眼,将气运输送到覆盖全城的大网中。
那阵眼,就藏在高台下一块不起眼的青石板之下。
“够了。”苏尘宇心中冷哼一声。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每多一刻,便有更多无辜者的命运被窃取。
他从人群的缝隙中慢慢挤上前,就在一位妇人准备献祭自己后半生的“病气”为儿子求前程时,他猛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如惊雷般清晰地传遍全场:
“一个连自身都由气运构成的傀儡,也配谈什么改换命格?”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尘宇身上。
那高人傀儡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不似活人的光芒,厉声喝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在此胡言乱语,亵渎天机!”
苏尘宇缓缓抬起头,露出了斗笠下一双寒星般的眸子。
他根本不与傀儡废话,右手并指如剑,屈指一弹。
一颗被他用暗劲包裹的石子,如流星般划破空气,精准地射向高人傀儡的眉心。
傀儡抬手欲挡,但那石子速度太快,威力更是超乎想象。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石子洞穿了傀儡的额头。
下一刻,令所有人惊骇欲绝的一幕发生了。
那仙风道骨的“高人”,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从眉心的破洞开始,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金色的光点,飘散开来!
“啊!神仙……神仙碎了!”
“是假的!他是假的!”
人群先是呆滞,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哗然与愤怒。
被欺骗的屈辱,对命运被玩弄的恐惧,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还我运气!骗子!”
“砸了这台子!”
民众的怒火汇聚成一股洪流,疯狂地涌向高台。
混乱,正是苏尘宇想要的掩护。
他身形如鬼魅般一闪,已然出现在高台之下,一脚重重踏在那块隐藏阵眼的青石板上。
“轰!”
暗劲透体而入,青石板下的阵法核心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瞬间崩裂。
刹那间,仿佛大坝决堤。
一直被强行吸纳、囚禁在阵眼中的庞大气运流,失去了束缚,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洪流,冲天而起!
城东,苏家府邸深处,一座密室中。
盘膝而坐的白衣女子白霜猛然睁开双眼,喷出一口鲜血,俏脸瞬间煞白。
“东南方的气运节点,被破了!”她眼中杀机暴涨,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白虹,撕裂空气,朝着集市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她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当白霜带着刺骨的寒意降临集市上空时,看到的只有一片狼藉和四散奔逃的民众。
那个破坏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竖子,敢尔!”白霜气得浑身发抖,神识如潮水般扫过全城,却再也找不到那道让她感到心悸的气息。
她猛地低头,看向那被破坏的阵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那道被释放的金色气运洪流,并未消散在天地间,而是在一股无形力量的牵引下,强行扭转了方向,如同一条金色的巨龙,咆哮着冲向了城外那片低矮破败的贫民区!
“气运回流阵?!”白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对方不仅破了阵,还设下了反制手段,将本该属于苏家的气运,送给了那些蝼蚁!
与此同时,天水城外的贫民窟中,奇迹正在上演。
一个卧病在床、奄奄一息的老人,忽然咳出一口黑血,竟缓缓坐了起来;一个为生计发愁的铁匠,脑中灵光一闪,一套全新的锻造法门涌上心头;一个被认为天生痴傻的孩童,眼中恢复了清明,怯生生地喊出了一声“娘”。
无数细微的、积极的改变,正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里发生。
他们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真切地感受到,那压在头顶沉甸甸的命运枷锁,似乎松动了一丝。
希望,如野草般在他们心中疯狂滋长。
夜色如墨。
天水城外最高的山巅之上,苏尘宇迎风而立,衣袂飘飘。
他遥望着山下灯火点点的城池,以及那片被金色气运笼罩后,焕发出勃勃生机的贫民区,眼神深邃如渊。
破坏一个节点,对庞大的苏家而言,不过是皮肉之伤。
但这颗火种,已经埋下。
“这只是个开始……”他低声自语,声音被夜风吹散,“我要让整个苍玄界的气运,不再由天道说了算。”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一枚古朴无华的青铜令牌静静躺着,令牌上刻着一个模糊的“逆”字。
随着他心念微动,令牌发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光,仿佛在回应着遥远时空之外的某种呼唤。
独木不成林。这盘棋,也该多几位不甘为棋子的执棋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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