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基地最深层的医疗静室,仿佛是沉入地核的一块寒铁。空气不再是流动的气体,而是凝固的、带着金属腥气的铅灰色浓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惨白的无影灯光从穹顶均匀泼洒,将四壁和地板由高强度合金铸造的牢笼照得一片森然死寂,也无情地照亮了静室内唯一病床上,那个几乎被白色被单淹没的单薄身影。
苏绣衣躺在那里,无声无息。她像一尊被九天罡风反复蹂躏、遍体鳞伤后坠入凡尘的玉雕,曾经流转的灵韵被碾得粉碎,只余下脆弱的躯壳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左臂,从指尖到肩胛,被厚重的、泛着淡绿色荧光的生物凝胶敷料和重新加固的合金支架牢牢禁锢。但这禁锢阻挡不了更深层的侵蚀——一种源自“地肺毒蝎”的、名为“跗骨之寒”的神经毒素。它如同拥有生命的冰冷阴影,正沿着臂膀的经络、骨骼的缝隙,顽固地、一寸寸地向躯干核心蚕食。每一次微弱的心跳,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被毒素浸透的神经末梢,爆发出千万根冰针刺入骨髓般的尖锐剧痛。这痛楚,冰冷而粘稠,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也一并冻结、撕裂。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皮肤近乎透明,薄得能看见底下青蓝色的细微血管。只有那因剧痛而紧抿成一条苍白的唇线,以及眉宇间即使昏迷也未曾舒展的、深深蹙起的峰峦,无声地诉说着意识深处那尚未散尽的、如同潮汐般反复冲刷的痛苦与疲惫。比肉体创伤更致命的是精神力的彻底枯竭。强行驱动“李广碎片·贯日之志”射出的那一箭,几乎将她灵魂的灯油燃尽。此刻的识海,不再有波澜壮阔的精神力海洋,只剩下一片被狂暴陨石反复犁过、生机断绝的荒漠。焦黑的土地上,残留着飞将军碎片带来的、如同亘古玄冰般的杀伐意志,以及绣品烽火台中蕴含的、温暖却已黯淡的守护意念。它们都陷入了最深沉的蛰伏,如同被掩埋在沙砾下的断剑残碑。无边无际的空虚感如同沉重的铅云笼罩着识海,针扎般的余痛则是这片荒漠上唯一的“生机”,提醒着她尚未彻底消亡。
然而,在这片精神废墟的最深处,一个冰冷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数字,却如同风中残烛般,无比顽强地跳动着:
【龙脉活性度:1.0%】
这微弱的数字,是维系她与脚下这片大地最后的一丝联系,是绝望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还有右手手腕内侧,那个指甲盖大小的烙印。它不是刺青,而是某种更深层、更本质的东西——一枚暗沉青铜色的箭镞印记,仿佛自亘古以来就烙印在她的血肉与灵魂之中。它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却锐利到能刺痛灵魂的冰冷气息,带着铁与血的腥锈味道,如同一个沉睡的、来自遥远战场的古老符文。当基地医疗组用最精密的量子共振扫描仪聚焦其上时,屏幕上显示的并非任何已知的生物组织或金属结构,而是一团极其复杂、不断缓慢流转的青铜色能量流。这能量流的结构精密得令人窒息,仿佛蕴含着某种宇宙至理,并且……微妙地与苏绣衣那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体征共鸣着,如同古剑的低吟应和着濒死主人的心跳。
“生理毒素指数:Ⅲ级高危,侵蚀速度超出预期,已突破肘关节封锁线,正向肩关节及躯干蔓延。神经抑制类药物效果持续衰减…预计完全阻断左臂功能时间:72小时。”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起伏地从床头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生命体征监测仪中流淌出来,像法官宣读着不容更改的死刑缓期执行令。
穿着全套无菌隔离服的主治医师,眉头锁成了一个死结。他死死盯着监测光屏上那代表“跗骨之寒”毒素蔓延的、如同活物般不断向上蠕动的猩红色区域,那刺目的红正一点点蚕食着代表健康组织的淡绿色。他的目光又移向病床上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的苏绣衣,最终,化作一声沉重得能压垮空气的叹息。他伸出带着无菌手套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沉重,在悬浮光屏的预案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准备启动‘盘古’级深层神经阻断方案预案。通知秦将军。”声音干涩沙哑。这意味着,如果72小时内没有奇迹,他们将不得不切断苏绣衣左臂与躯干的所有神经连接,彻底放弃那条手臂,以阻止毒素蔓延至心脏和大脑——代价是永久性的高位截瘫。
沉重的合金门如同巨兽的咽喉,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吞没了门外的光线,又吐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秦卫国将军走了进来。他的步伐沉稳依旧,但每一步踏在死寂的合金地板上,都发出沉闷的回响,如同擂在人心头的战鼓,让本就凝固的空气更加滞重。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苏绣衣苍白如纸的面容,扫过她那被层层包裹、如同刑具般禁锢的左臂,最后,定格在她右手手腕内侧那个神秘的青铜箭镞烙印上。一丝难以察觉的震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漾开,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挥手,一个简单而有力的动作,屏退了静室内所有医护人员。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病床上垂危的苏绣衣,和这位如同山岳般屹立的将军。
秦卫国走到病床前,没有多余的言语。他从随身携带的、印有绝密标识的金属密封箱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两样东西:一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散发着微弱能量屏蔽力场的铅盒;以及一个仅有巴掌大、由不知名暗金色金属箔片卷成的古老卷轴。铅盒无声开启,十几颗如同凝固阳光般的纯净金沙静静躺在黑色天鹅绒衬底上。它们温润内敛,不含一丝杂质,散发着大地深处最精纯、最本源的磅礴气息——【龙气金沙】。暗金卷轴缓缓展开,上面铭刻着用某种暗沉血色书写的、扭曲如蛇的古老篆文,正是聚宝蟾蜍消亡后留下的“牺牲净化”法则,每一个字符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代价与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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