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冰冷的墙壁贴着后背,初秋夜晚的凉风从尽头的窗户缝隙钻进来,拂过陈默汗湿的额头,带来一丝清醒,却驱不散盘踞在脑仁深处的闷痛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糖水的甜腻感还黏在喉咙里,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摊开紧握的左手。
那枚暗铜色的太极八卦徽章,边缘依旧锐利,此刻却被体温焐得温热,安静地躺在他沾着干涸血迹的掌心。走廊壁灯昏黄的光线下,阴阳鱼图案流转着幽暗的光泽,八个卦爻符号如同古老的密码,冰冷地注视着他。
巽为风?五行为木?其色青绿?其味辛?
死者郑百川指甲缝里那几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荧光绿粉末……桌腿根部地毯上那片同样深绿、粘稠的污渍……还有最后那瞬间,额头抵着冰冷桌腿时,捕捉到的、混杂在紫檀木香和陈腐气息中的,那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却带着独特刺激感的辛辣气味……
这三个看似孤立、甚至可能被忽略的点,此刻在陈默混乱的脑海中,却被那个荒谬绝伦的“系统”提示,用“木”、“青绿”、“辛”这三个关键词,粗暴而精准地串联了起来!
不是巧合!
这个念头一旦成型,就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住他的理智。他猛地攥紧徽章,坚硬的棱角刺痛掌心,带来一种病态的清醒感。这鬼东西……虽然带来的痛苦如同酷刑,但它的提示……似乎并非毫无依据的呓语?
“感觉怎么样?脸色还这么差。”张铁山沉稳的声音打断了陈默翻腾的思绪。队长不知何时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影在走廊投下长长的阴影,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正锐利地审视着他。
陈默下意识地想把握着徽章的手藏到身后,但忍住了。他站直身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好多了,张队。就是头还有点晕,可能……磕那一下有点狠。”他指了指自己后脑勺已经简单处理过的伤口。
张铁山目光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和额角的纱布,没再追问刚才的失态,转而沉声道:“初步勘查差不多了,法医马上开始尸表检验。你……”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陈默脸上,“刚才在桌腿下面,到底发现了什么?让你那么‘专注’?”他刻意加重了“专注”二字,显然对孙浩那句“看风水”的嘲讽并非充耳不闻,也并未完全相信陈默“脚滑”和“低血糖”的说辞。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因激动和不确定而微微发颤的指尖,尽量用清晰、专业的语气回答:“张队,我在靠近死者沙发一侧的麻将桌桌腿根部地毯上,发现了一小片深绿色的粘稠污渍,大概指甲盖大小,像是某种液体干涸后留下的。颜色和质地,与我在死者指甲缝里观察到的一些极其微小的、带有微弱荧光感的绿色粉末,有相似之处。”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迎向张铁山审视的眼神,没有回避:“而且,在我……晕倒前,额头抵在桌腿上时,似乎还闻到了一丝非常淡的辛辣气味。结合死者窒息、自掐喉咙的异常表现,我……我怀疑这绿色物质,可能不是普通污渍,而是某种具有强烈刺激性或毒性的东西残留。死者指甲缝里的粉末,很可能是在挣扎中无意抓挠沾染上的。”
他没有提“系统”,没有提“巽卦”和“五行属木”。他选择用最直接、最符合刑侦逻辑的方式,报告了他观察到的可疑点。至于那丝辛辣气味,虽然微弱到难以确证,但作为合理推测的辅助线索,也一并抛了出来。
张铁山的眉头瞬间锁紧,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指甲缝里的绿色粉末?桌腿下的绿色污渍?辛辣气味?”他重复着这三个关键信息,每一个字都像在咀嚼其背后的可能性。“你确定?”
“指甲缝里的粉末,在强光下仔细观察,确实存在荧光感,非常微小。桌腿下的污渍,肉眼清晰可见,颜色深绿,与地毯本色明显不同。辛辣气味……太淡了,更像是当时瞬间的感觉,无法百分百确认,但结合前两点,我认为值得高度怀疑。”陈默回答得异常谨慎,却异常坚定。他赌上了自己作为刑警的观察力和判断力。
就在这时,书房门口传来法医老周略显疲惫的声音:“张队,初步尸表检验有点发现。”
张铁山立刻转身:“说!”
老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情凝重:“死者颜面青紫肿胀,眼球结膜点状出血严重,口唇发绀,舌尖有齿痕,典型的窒息征象。但颈部……”他指着自己脖子的位置,“除了死者自己掐出来的深紫色指痕,皮肤深层和舌骨、甲状软骨这些地方,没有发现任何外力扼压导致的损伤或骨折。换句话说,死者脖子上这些可怕的指痕,确实是他自己造成的!”
“自己掐死自己?!”旁边一个年轻警员忍不住低呼,满脸不可思议。
“理论上不可能。”老周摇头,“除非有强烈的精神异常或受到某种极端刺激,导致身体产生无法自控的痉挛和力量爆发。但更合理的解释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死者当时可能处于极度痛苦和缺氧状态,喉部或呼吸道可能因某种原因产生剧烈痉挛,他拼命抓挠,试图缓解那种窒息感,最终在痛苦中死亡。指甲缝里……确实发现了一些非常细小的、颜色异常的碎屑残留,已经取样准备送检。另外,死者口腔和鼻腔黏膜有轻微充血肿胀现象。”
喉部痉挛!窒息感!指甲缝里的异常碎屑!
老周的话如同惊雷,在陈默耳边炸响!这几乎完全印证了他的猜测!那绿色物质,极可能就是导致死者痛苦窒息、疯狂抓挠自己的元凶!
“周老师,”陈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紧,他上前一步,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根干净的棉签——晕倒前脱手的镊子已经不知去向,“麻烦您,重点检测一下桌腿地毯上那片绿色污渍的成分!还有死者指甲缝里的东西!我怀疑是某种植物性的毒素或强刺激物!”
老周看了一眼陈默手中那根孤零零的棉签,又看看他额头的纱布和苍白的脸,眉头微蹙,但还是点了点头:“好,位置指给我,我亲自取。”
张铁山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审视,有惊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没再说话,只是对老周沉声道:“老周,重点排查毒物方向,尤其是植物毒素。尽快!”
“明白。”老周转身进了书房。
走廊里暂时恢复了安静,气氛却更加凝重。孙浩站在不远处,抱着相机,脸上之前的嘲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不定和一丝尴尬。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别扭地移开了目光。
陈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后脑勺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但心里那团因未知和恐惧而盘踞的阴云,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光。
接下来的时间,对陈默而言是一种煎熬。书房里,法医在进行更细致的采样;痕检员在反复检查那张紫檀木麻将桌和散落的翡翠麻将牌;张铁山则带着人开始询问别墅里的相关人等——管家、佣人、以及死者唯一的亲人,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养子郑小川。
陈默作为“伤员”,暂时被安排在书房外待命,只能透过半开的门缝,断断续续听到一些问话片段。
管家是个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声音带着惶恐和悲伤:“……老爷昨天下午心情很好,说新得的那副古董翡翠麻将到了,要一个人在书房好好把玩研究,晚饭都让送到书房门口……谁知道……谁知道会这样啊……”他反复强调门窗都是锁好的,没有任何异常响动。
佣人是个年轻女孩,吓得脸色发白,语无伦次,只记得早上送茶时敲门没人应,感觉不对劲,叫了管家。
而那个养子郑小川……
陈默的目光透过门缝,落在那张轮椅上。郑小川很年轻,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身形瘦削,裹在厚实的羊毛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瞳孔颜色很浅,此刻却盛满了巨大的惊恐和悲伤,泪水无声地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双手死死抓着轮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在微微地颤抖,似乎连哭泣都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小川,”张铁山的声音尽量放得平和,“你父亲昨天下午在书房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我在花房……”郑小川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受惊的小动物,“花房……暖和……我腿不好……喜欢待在那里……”他说话有些费力,断断续续。
“你父亲平时有什么仇人吗?或者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张铁山继续问。
“没……没有……”郑小川用力摇头,泪水流得更凶,“爸爸……人很好……对我也很好……不会的……不会有人害他……”他激动起来,瘦弱的身体在轮椅里晃动得更厉害,毯子滑落一角,露出他穿着厚袜子的、明显萎缩无力的双腿。
张铁山示意旁边的警员帮他盖好毯子,没再追问下去。面对这样一个悲伤欲绝、身体残障的年轻人,任何严厉的询问都显得过于冷酷。
陈默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郑小川那双死死抓着轮椅扶手的手上。那双手苍白纤细,和他苍白的脸一样缺乏血色。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指关节却因为用力过度而绷紧。他坐的是一辆电动轮椅,扶手是磨砂质感的金属材质。
就在这时,书房里,一个痕检员似乎有了发现,低声对张铁山汇报:“张队,麻将桌桌腿内侧,靠近地毯污渍上方一点的位置,好像……有一点新鲜的刮擦痕迹?非常浅,像是被什么硬物蹭了一下。”
张铁山立刻走过去查看。
陈默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桌腿内侧的刮痕?轮椅扶手!
那个疯狂而模糊的念头,如同被投入火种的枯草,瞬间燃起!系统提示的“巽为风,其象入”——风无形,却能渗透!那绿色的毒物,是如何“入”了死者的身体?如果它粘在桌腿上,死者郑百川在痛苦挣扎、抓挠喉咙时,指甲缝沾染上……那轮椅呢?郑小川的手,死死抓着轮椅扶手……
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再次攥紧了掌心的徽章。冰凉的触感刺激着神经。强烈的想要印证某个猜想的冲动,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理智。代价……那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妈的!拼了!
陈默一咬牙,意念如同利刃,狠狠刺向脑海深处那个冰冷的存在——他要问!问那绿色的东西,问那毒物,是否与轮椅有关!他需要更明确的指向!
【嗡——!!!】
熟悉的、仿佛要将天灵盖掀开的恐怖剧痛瞬间降临!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了大脑皮层!这一次,不仅仅是头痛欲裂!一股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他鼻腔里涌出!
“唔!”陈默闷哼一声,猛地捂住鼻子,身体晃了晃,眼前金星乱冒,几乎要再次栽倒。浓重的血腥味充斥鼻腔。
【警告!强制关联推演!精神力透支!代价:剧痛叠加!附加:毛细血管破裂(鼻衄)!】
【关联提示:巽为藤蔓,攀附而生!其汁……剧辛!】
冰冷的声音伴随着几乎让他昏厥的痛苦,清晰地烙印在意识里。
巽为藤蔓?攀附而生?其汁剧辛?!
藤蔓!汁液!剧辛!
陈默捂着鼻子,指缝间温热的鲜血不断渗出,滴落在他深色的警裤上。他抬起因剧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朦胧的视野和门缝,死死盯住郑小川轮椅的扶手!
尤其是郑小川那双因为用力抓握而骨节突出的、苍白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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