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问道》
第200章孤坠
黑暗。
沉重的、窒息的、绝对的黑暗。
还有冰冷的失重感，仿佛沉入永不见底的深海。
陆青崖的意识如同一叶浮萍，在无边无际的虚无和剧烈的撕扯感中飘荡。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每一寸骨骼，每一条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尤其是后腰那处旧伤，疼得像是有烧红的烙铁直接摁在了骨头上，每一次无形的撕扯都让他几乎要惨叫出声，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那狂暴的撕扯力骤然消失。
砰！
他重重砸落在什么东西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溅落在黑暗中，发出细微的“啪嗒”声。
浑身散了架似的疼，尤其是右半边身子，先着地的地方彻底麻木了，之后才是潮水般涌上的、针扎火燎般的剧痛。他瘫在地上，像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
过了好半晌，那要命的晕眩和耳鸣才稍稍退去。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确认自己还活着。然后尝试着睁开眼。
依旧是黑暗。
但不再是那种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隐约有一些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光点，如同鬼火般，零星散布在远处，勉强勾勒出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空间轮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万年尘埃、某种冷冽的矿物、还有一丝极淡的…星核本源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吸进肺里，冰凉刺骨，却奇异地带走了些许火辣辣的疼痛。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差点让他再次晕过去。右臂完全使不上力，软塌塌地垂着，可能是脱臼或者骨折了。他只能用左手勉强撑起上半身，靠在一块冰冷坚硬的物体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胸口和腰腹都疼得钻心。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怀里——那枚一直贴身佩戴、温养着星核本源的护腰扣，已经彻底碎裂了，只剩下几片黯淡无光的金属碎片，和一小撮如同星尘般的、微微发着暖光的粉末，那是星核本源耗尽后最后的残余。
是它，在最后关头替他承受了绝大部分的空间撕扯之力，保住了他一条命。
陆青崖苦笑一下，心里空落落的。这护腰陪了他这么久，救了他不止一次，如今…
但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忍着剧痛，开始检查自身状况。
除了右臂疑似骨折，身上还有多处擦伤和撞击伤，肋骨大概也裂了几根，内脏受到震荡，星力几乎枯竭，后腰的旧伤更是雪上加霜。总之，惨不忍睹。
他撕下还算完好的左边衣袖，用牙齿和左手配合，勉强将右臂固定在胸前，又处理了几处还在渗血的伤口。每动一下，都疼得他冷汗直流，眼前发黑。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靠着那冰冷的物体，再次喘息起来。
思绪渐渐清晰。
他想起了那突如其来的袭击，那诡异的黑雾，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幽影商会！他们怎么会找到那里？又为什么偏偏选择在那个时机动手？
他想起了那个不顾一切冲向漩涡的身影，想起了自己试图阻拦的那一枪，然后…就是通道的失控和狂暴的吸力…
墨绯月他们怎么样了？苏九歌…他最后似乎碰到了她的指尖…老吴、沈砚、星锻…他们是否安全？有没有被卷入？那些幽影商会的鬣狗呢？
强烈的担忧和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现在身在何处？月陨池的深处？还是某个未知的星境碎片？那个闯入者呢？是否也在这里？
他强撑着，用左手摸索着身后的物体。触手冰冷、坚硬，表面粗糙，带着某种规律的凹凸纹路…像是石头，又像是某种金属。
他抬起头，借着那些极其遥远的、幽蓝色光点的微光，努力打量着四周。
他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坍塌了半边的宫殿或者祭坛的一角。周围散落着巨大的、断裂的石柱和不知名的金属构件，上面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图案。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万年的尘埃。
整个空间死寂得可怕，没有任何声音，连风声都没有。只有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跳动的声音。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孤独感和渺小感攫住了他。在这里，他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他尝试调动体内那仅存的、微弱得可怜的星力，想要感知一下周围。
星力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在干涸的经脉中流动，带来的反馈却让他心头一沉。
这里的空间…极其不稳定。残留着狂暴的空间之力，法则似乎都是破碎的、扭曲的。他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的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在不远处的虚空中偶尔一闪而逝，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秘境或者洞穴！这里更像是一个…被打碎了的世界的残骸！一个被遗忘在时空缝隙里的坟墓！
必须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一起，就变得无比强烈。留在这里，就算不被潜在的敌人发现，也会被这破碎的空间一点点吞噬，或者活活困死、饿死、伤重而死！
他咬着牙，用左手支撑着，想要站起来。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从他手肘下传来。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刚才无意中按碎了一块半埋在尘埃里的、扁平的黑色石板。石板碎裂后，下面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复杂符文。那符文的光亮虽然微弱，却异常稳定，与周围那些幽蓝的鬼火和破碎的空间感截然不同。
这是…？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拂开周围的尘埃，露出了更多符文。它们似乎构成了一个小型的、尚未完全失效的古老阵法的一部分。
就在他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那核心符文的瞬间——
嗡…
那符文轻轻震动了一下，白光稍微亮了一丝。
紧接着，一段残缺不全、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的信息流，如同濒死者的呓语，猛地强行闯入了他的脑海！
【…第七…星境…坐标…紊乱…】
【…警告…核心…失控…】
【…‘他’…醒了…在…吞噬…】
【…逃…快逃…】
【…归…途…已…断…】
【…‘门’…在…‘心’…跳…之…地…】
信息流戛然而止。
那符文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陆青崖却如同被冰水浇头，浑身冰冷。
第七星境？归途已断？‘他’醒了？在吞噬？
那个‘他’…指的是蚀主吗？！难道蚀主的本体…或者更强大的部分，就被封印在这附近？！而且正在苏醒，正在吞噬这一切？！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而最后那句残缺的话…‘门’在‘心’跳之地…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心神剧震，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信息冲击得难以思考之际——
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石子落地的声音，从他左侧后方不远处的一堆废墟阴影里传了出来。
在这绝对死寂的环境里，这一声轻响，不啻于惊雷！
陆青崖全身的寒毛瞬间炸起！
他猛地转头，左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一块尖锐的金属碎片，死死盯向那片阴影，连呼吸都屏住了！
是那个闯入者？
还是…这破碎之地本身孕育的某种东西？
阴影之中，一片死寂。
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错觉。
但陆青崖知道，绝不是错觉。
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
和他一样，坠落于此。
并且，醒了。
黑暗中，仿佛有两道无形的视线，穿透废墟，冰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场在绝境之中、未知之间的对峙，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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