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周文举猛地睁开眼,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浑身酸痛得像是被大卡车碾过。
他不是在大学图书馆整理古籍时,趴在桌上午睡休憩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眼前是古色古香的雕花木床,身上盖着厚重锦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药味。
陌生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异时空,大乾王朝,商人之子,六岁,也叫周文举。
因为贪玩,失足落水,高烧晕厥。
好家伙,自己这是穿越了?
还是魂穿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小屁孩身上?
“小郎,你醒了?”
这时,一道带着哭腔的温柔女声响起。
床边坐着一个荆钗布裙的年轻妇人,约莫二十出头,眉眼清秀,只是眼眶红肿,面带愁容。
这是原身的母亲柳氏。
一个丫鬟出身的周家小妾。
柳氏见儿子醒来,喜极而泣,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太好了,总算退烧了。”
她刚松口气,门外就传来一道粗哑声音。
“柳姨娘,小郎君的饭菜来了。”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婆子,提着个食盒,一脸不耐烦地走了进来,将食盒重重地放在桌上。
“砰”的一声,里面的汤水都溅了出来。
柳氏赶紧上前打开食盒。
里面只有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白粥,一小碟蔫了吧唧的咸菜,还有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这就是给一个大病初愈的孩子吃的?
柳氏瞬间脸色涨红。
“张妈妈,小郎他……他刚退烧,身子虚,怎么……怎么能就吃这些?”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既是气愤,又是委屈。
被称作张妈妈的老婆子翻了个白眼,扯着嗓子阴阳怪气。
“哎哟,柳姨娘,您这就为难我了不是?”
“厨房里就这些,您爱吃不吃。”
“再说了,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落个水就这么金贵了?”
“我们乡下孩子,掉河里爬起来,拍拍屁股照样下地干活!”
“哪像你们,娇生惯养的,一点福气都受不住!”
这话尖酸刻薄,字字诛心。
柳氏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去找夫人评理!”
“去啊!”张妈妈双手叉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夫人忙着呢,哪有空管你们这后院的鸡毛蒜皮?”
“再说了,谁不知道小郎君是自个儿贪玩掉下水的,怨得了谁?”
她说完,扭着肥硕的屁股,哼着小曲走了,留下满脸泪痕的柳氏。
周文举躺在床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脑海中原身的记忆碎片飞速拼接。
原来,这个家远比他想的复杂。
周家祖上曾是官宦世家,祖父官至礼部侍郎。
可惜,二十年前因为涉嫌卷入科举舞弊案,被判三代之内不得科考。
祖父受此打击,抑郁而终。
原身的父亲周明堂,为了撑起败落家族,只能弃文从商,成了这个封建时代被人瞧不起的商人。
而今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周家的科举禁令,已经解除了!
祖母最大的心愿,就是孙辈能重拾书本,再入科场,重振门楣。
可偏偏,原身是个混世魔王,调皮捣蛋,厌恶读书,让祖母大失所望。
反倒是正妻王氏所生的嫡子——十岁的周文武,早已进入县学读书,据说颇有天分。
这也就难怪,他这个庶出的小儿子,连同他这个丫鬟出身的娘,在家里如此不受待见。
下人都敢随便蹬鼻子上脸。
看着柳氏无声哭泣的瘦弱背影,周文举心里一阵发堵。
这可是他这辈子的亲娘啊。
自己怎么说也是堂堂中文系教授,穿越而来,还能让一个恶奴欺负了?
“娘!”
他奶声奶气地开口。
“小郎,饿不饿?”柳氏慌忙擦拭眼泪,朝周文举挤出一个笑容。
“娘这就给你喂粥。”
“娘,别哭了。”
周文举坐起身,伸出白嫩小手,轻轻擦去柳红霜眼角泪珠。
“不就是个恶奴吗?看我给你出气。”
柳氏愣住了。
她呆呆望着儿子,心中一暖,只当他是小孩子说气话。
“小郎乖,别说胡话,快躺下。”
周文举却不理会,他转头问道。
“娘,我落水后,爹派人来看过我吗?”
柳氏神色一黯,摇了摇头。
“老爷他……他很忙。”
周文举心中冷笑。
忙?
怕是根本没把他这个庶子放在心上。
好,很好!
不来看是吧?
我非让你主动上门不可!
周文举觉得,想要在这个名位大乾王朝的古代封建社会,摆脱眼下困境,让柳氏挺直腰杆,唯一的出路便是科举。
士农工商,商为末流。
他那个便宜爹周明堂,即便生意做得再大,也终究要看人脸色。
唯有入仕,才能真正光耀门楣,重振周家。
前世身为中文系教授,浸淫古文典籍一生,区区科举,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问题是,他现在只是个六岁的娃娃。一个昨天还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混世魔王,今天突然之乎者也,引经据典,不被人当成妖孽抓起来才怪。
必须找个合理的由头。
周文举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这年头的人,最信什么?
无疑是鬼神之说!
一个完美的“托梦”剧本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娘。”他再次开口,声音软糯。
柳氏柔声哄道:“小郎,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娘,我跟你说个秘密。”周文举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你别告诉别人。”
柳氏被他这副小大人模样逗得心酸又好笑,便顺着他的话说:“好,娘不告诉别人,这是我们娘俩的秘密。”
“我发烧的时候,做了一个梦。”周文举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梦里有个白胡子老爷爷,主动教我读书写字。”
柳氏一怔,随即失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烧了呀,怎么还说胡话呢?”
“真的!”周文举急了,小脸涨得通红,“那老爷爷还教我认了好多字,他说我是文曲星下凡,将来是要考状元的!”
“他说我们家的门楣,要靠我来重振!”
他特意把“重振门楣”这几个字说得字正腔圆。
这可是刻在周家每个人骨子里的执念,尤其是周家老太太。
柳氏听着这话,心头一颤。
哪个母亲不望子成龙?
可她看着儿子稚嫩的脸,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小郎自小顽劣,大字不识几个,怎么可能……这大概是孩子烧糊涂了,做的梦罢了。
她叹了口气,柔声安慰道:“好,好,我们小郎最厉害,将来一定能考状元。”
“现在快躺下歇着,病刚好,不能累着。”
她的语气满是敷衍,只当是哄孩子。
周文举见状,知道不拿出点真东西,谁都不会信。
“娘!”他小嘴一撇,做出委屈的样子,“你不信我能读书写字?”
“娘信,娘怎么会不信呢?”柳氏赶紧哄他。
“那你把纸笔拿来!”周文举伸出小手指着不远处的书桌,“我要写字给你看!”
柳氏面露难色。“小郎,你才刚好,别闹了。”
“那毛笔比你胳膊都沉,哪里是现在能动的?”
“我就要!我就要!”周文举使出了孩童的必杀技——撒泼打滚。
“你不给我拿,就是不信我!就是看不起我!”
柳氏被他闹得没法子,又怕他动气伤了身子,只好妥协。
“好好好,娘给你拿,你可不许闹了。”
她走到桌边,拂去灰尘,将笔墨纸砚一一取来,倒了些清水在砚台里,拿起墨锭,心不在焉地磨着。
在柳氏看来,儿子不过是一时兴起,等会儿画两个墨团子,也就消停了。
墨汁很快磨好了,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墨香。
周文举深吸一口气,这熟悉的味道,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亲切感。
他自个儿爬下床,踩着小凳子坐到几案前。
伸出那只白嫩细弱的小手,握住了那支对他而言略显粗大的毛笔。
柳氏在一旁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把墨汁弄得到处都是。
然而,下一刻,她的呼吸停滞了。
只见周文举已经蘸饱了墨,手腕轻动,笔尖在洁白的宣纸上落下。
他的小手虽然力气不足,显得有些稚嫩,但下笔却毫不迟疑。
一个个黑色的方块字,随着笔锋的游走,跃然纸上。
柳氏的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微微张开。
她虽出身不高,但跟在周明堂身边,也认得几个字。
纸上那一个个字,她都认得!
而且,那字迹虽显稚拙,却笔画分明,结构工整,绝不是一个六岁顽童能写出来的!
短短片刻,一首四句短诗便已写成。
周文举放下笔,抬起头,奶声奶气地念了出来: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欲遂平生凌云志,须向窗前用功夫。”
念完,他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一副对自己作品颇为满意的样子。
“娘,你看,这是老爷爷教我的。”
“他说,只要我好好读书,以后我们母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柳氏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望着那稚嫩却工整的字迹,心中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狂喜。
难道……难道小郎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是文曲星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