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堂清了清嗓子,将县衙里发生的一切,当着全家人的面,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当听到周文举不仅机智地识破人贩子,解救了数名孩童,还得到了陈县令的青睐,要亲自指点他学业时,整个正厅都沸腾了。
“哎哟!我的乖孙!”
周老夫人激动得老泪纵横,一把将周文举搂进怀里,又是亲又是摸。
“祖宗显灵!这真是祖宗显灵啊!”
柳氏站在一旁,喜极而泣。
看着被老夫人和丈夫围在中间,众星捧月般的儿子,感觉像在做梦。
唯有王氏,站在人群之外,脸上的笑容僵硬如铁。
她费尽心机,又是请娘家兄长,又是暗中谋划,结果呢?
周文举这小混蛋,随随便便出个门,就立下了泼天大功,还得了县令的赏识!
这人跟人的命,怎么就差这么多!
她听着众人的欢声笑语,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凭什么那个小杂种能这么风光?
凭什么那个贱婢能母凭子贵?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保持着清醒。
县学?
王夫子?
王氏的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怨毒的冷光。
好的很!
你不是要去县学吗?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所谓的“神童”,到底有多少真本事!
咱们,走着瞧!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周明堂就起了个大早,亲自带着周文举和周文兴两兄弟,坐上府里最气派的马车,直奔清溪县学。
他手上紧紧攥着陈县令亲笔写的介绍信,那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在他手里却重若千斤。
在他看来,这不仅仅是一封信,这更是儿子周文举,乃至整个周家未来的敲门砖。
县学坐落在城南,朱红大门,青瓦飞檐,门口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处处透着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
周明堂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领着两个儿子,恭恭敬敬地递上了名帖和介绍信。
不多时,便被引着去见了县学教谕王夫子。
王夫子约莫四十来岁,身穿青色儒衫,面色严肃。
作为县学的最高长官,正八品教谕,王夫子是举人出身,在清溪县德高望重,为人最是方正刻板,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周员外。”王夫子微微颔首,目光在周明堂身上一扫而过,便落在了他身后的两个孩子身上。
他的眼神在胖乎乎的周文兴身上停顿了一瞬,随即重点看向了那个身形瘦小,却站得笔直的周文举。
“这位便是令郎,周文举?”王夫子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关于这位周家神童的名声,他自然是早有耳闻。
那首《悯农》和《咏竹》,还有“风声雨声读书声”的对联,早已传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
对于这种所谓的“神童”,王夫子向来是存着几分疑虑的。
在他看来,学问之道,在于日积月累,循序渐进,哪有什么一步登天的捷径?
多数不过是家长为了脸面,夸大其词罢了。
“正是犬子。”周明堂连忙躬身,态度谦卑到了极点,“小儿顽劣,以后还需王夫子多多费心管教。”
王夫子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周文举,淡淡问道:“《咏竹》和《悯农》,都是你所作?”
周文举抬起头,用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看着王夫子,奶声奶气地回道:“是学生偶有所感,胡乱吟诵的,让夫子见笑了。”
不卑不亢,眼神澄澈。
王夫子心中微微有些讶异。
这孩子面对自己,竟没有半分胆怯,言谈举止也透着一股同龄人没有的从容。
他沉吟片刻,说道:“按理说,六岁的年纪,应当从蒙学小班的《三字经》、《百家姓》学起。”
“你年仅六岁,便能作出那等警世之言,可见已过了蒙学开蒙的阶段。”
“既如此,便不必去小班浪费光阴了。”
“今日起,就跟着你兄长周文兴,直接进中班,一同攻读四书五经吧。”
什么?
直接进中班?
“多谢夫子!”周明堂大喜过望,连连作揖。
要知道,中班里的学生,最次的也是十来岁的少年,周文举一个六岁奶娃娃进去,这可是独一份的殊荣!
王夫子摆了摆手,神色依旧严肃:“周员外,丑话本官要说在前面。”
“进了我县学,就没有神童,只有学生。”
“若是不服管教,或是学业懈怠,本官一样会用戒尺说话,绝不姑息!”
“是,是!理应如此,严师方能出高徒!”周明堂点头如捣蒜。
又寒暄了几句,周明堂带着两人告辞离开。
随后,他仔细叮嘱两个儿子。
“文兴,到了县学,你就是哥哥,凡事都要让着弟弟,照顾好弟弟,听见没有?”
“知道了,爹。”周文兴闷声答应。
周明堂又转向周文举,语气瞬间柔和了八度:“文举啊,县学里的夫子个个学问高深,你见了要懂礼貌,不可顽皮。”
周文举乖巧点头:“儿子记下了。”
等周明堂走后,周文举好奇打量四周。
这县学比他想象的要大,几进的院落,亭台楼阁,廊腰缦回,处处都透着一股书香气息。
“文举,咱们快走吧,去中班学堂。”
周文兴在这县学里读了几年书,对这里熟门熟路。
“爹刚才交代了,让我好好照顾你。”周文兴挺了挺他那圆滚滚的胸膛,努力做出一副兄长的样子。
“你放心,以后在学堂里,有我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
周文举心里觉得好笑,就你这才十岁小胖子,自己不被人欺负就不错了。
“嗯,多谢大哥。”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跟在周文兴身后。
兄弟二人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
一座宽敞的学堂出现在眼前,门口的牌匾上写着“中班”两个大字。
学堂门口,正围着七八个少年。
他们个个衣着光鲜,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而被他们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不是别人,正是县城首富李员外的儿子,李伟。
“哟,这不是周家那个神童吗?”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年眼尖,第一个看到了他们。
李伟闻声转过头,当他的目光落在周文兴身后的周文举身上时,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上次在自家举办的文会上,他本想让周文举当众出丑,结果反被一首《悯农》抢尽了风头,让他和自己的爹都成了全城的笑柄。
这口恶气,他一直憋在心里,没处发泄。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