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沅兮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清醒了过来。
刚有意识的时候，她感觉眼皮像被粘住了，费了好大劲才睁开了一条缝，视线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连床幔上的刺绣都像是被打翻的墨晕染了，喉咙干得发疼，想开口说话却只有沙哑的气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
她动了动手指，胳膊沉的像灌了铅一般，指尖微微发麻，仿佛这具身体不属于自己了一般。
周围很安静，没有说话声、脚步声，只有窗外传来的聒噪蝉鸣音。
只不过现在听在她的耳朵里也变得忽远忽近，模糊不清。
昏暗安静的环境让她怀疑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之中。
她就这样呆呆的在床上躺了片刻，直到眼前不再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可她的心却模糊了起来。
她做了太长时间的梦，梦里回到了小时候，身边有父皇和母后，还有小自己五岁的阿弟。
父皇递来的蜜饯，母后拂过发顶的手，阿弟拽着衣角的叫嚷，都仿若隔世，黄粱一梦一般。
许久许久，赵沅兮感到自己的嘴唇干裂了，尝到了血腥味，她才费劲的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屋内没有人，只有她榻边点亮的一盏烛火，给周围的事物都蒙上了氤氲的光。
喉咙实在是干的发疼，她跌撞着从床上起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茶壶里的水已经冷透了，一杯灌下去，从喉咙到胃都像是被瞬时打通了一般，丝丝冒着凉气。
一杯凉茶喝下去没一会，她又觉得肚里像火烧一般，想要再喝一杯。
“你在外面等一会，我再去看看夫人。”
门外的说话来到让人猝不及防，推门而入的人也被眼前的身影震了一下。
顾清维那张清俊的脸上像打翻了的调味瓶，喜悦先漫了上来，眼眸都亮了，可嘴角刚要扬起来，又抿了抿，带了点说不清的涩，像甜里掺了点酸。
他们一人维持着倒水的动作，一人维持着开门的动作，两人面对面的站着四目相对，但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像是一部沉默的哑剧。
直到茶水漫过杯壁，流淌过桌面，水顺着桌沿滴落在赵沅兮光裸白皙的脚背上。
冰凉的触感像平静海面暴起的惊雷，让赵沅兮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装满凉水的茶壶从她的手中坠落，炸响在脚边，锋利的瓷片崩炸开，瞬间划破了赵沅兮的皮肤。
“没事吧？”顾清维快步走了过来，掀起衣袍就蹲下去看赵沅兮的脚。
这部沉默的哑剧终于结束了，里面的人物恢复了鲜活，却又干涩。
赵沅兮的脚上被划破了好几个口子，血珠从皮肉中慢慢的往外渗，可她却仿若未觉。
“疼吗？”屋内灯火昏暗，可顾清维依旧可以看见划在她脚上的伤，他眉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痛，像是这些伤口划在了他的心上。
赵沅兮像一个木偶人一样站在那一动不动。
凉风从敞开的门处吹了进来，吹动了垂在地上的衣角。
顾清维站了起来，想要把她抱到榻上去。
手才伸出去，还没碰到赵沅兮的肩就被她侧身躲过了。
顾清维的手顿在了空中，蜷缩了一下，收了回来，转身去榻前帮她把鞋拿了过来，轻轻放在了她脚边。
“穿上吧，地上凉。”
顾清维忽然感觉喉咙涩涩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说话都变的费劲了起来。
赵沅兮还是没有动。
“公子，好了没，要来不及了。”林俞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门口，见到对立站着的两人，语气惊喜：“赵娘子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林俞神经大条，自然没有感觉出屋内气氛诡异。
“赵娘子醒了怎么站在这吹冷风？”见两人都不说话，林俞还是管不住自己嘴碎的毛病：“这夜里的风还是挺凉的。”
赵沅兮许是不想旁人见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转身回了里屋。
“你先去看着，我等会就到。”顾清维嘱咐林俞，自己也跟着进了里屋。
“哦，好。”
赵娘子才醒自家主子要和她说几句体己话也很正常，林俞很有眼力见的退下了，顺便还帮他们把门给带上了。
顾清维找出火折子，又点亮了屋里的几盏灯。
原本昏暗的房间瞬间变得亮堂堂的，赵沅兮不适应的眯了下眼睛。
顾清维坐到了榻边，朝赵沅兮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为什么生气？”
赵沅兮早就坐回了榻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住，双手抱膝，下巴搭在膝盖上，像一个受伤的孩子，楚楚可怜。
顾清维思忖一会：“我一直都守着你，方才是有急事才离开了一刻钟，没想到你就醒了。是我的错，让你醒来时没有看见我。”
赵沅兮扫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顾清维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将脸凑上前去：“我保证以后不会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房间里，别生气了好吗？”
赵沅兮冷哼一声。
顾清维喜笑颜开：“不生气了，让我看看你脚上的伤。”
赵沅兮没动，顾清维琢磨了一下，自作主张的掀开被子，赵沅兮也没再躲了。
顾清维仔细检查起了她脚上的伤口，茶壶虽在她脚边炸开，好在伤口并不深，只有几道细细的划痕，冒出了点血珠子，现下已经凝固了，只是她皮肤娇嫩，这样细小的伤口在她身上看着也是触目惊心。
“疼吗？”顾清维先用帕子沾了水，将血迹擦除，然后用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金疮药细细涂抹在伤口处。
赵沅兮咬唇不语，手帕沾了水擦在伤口上是疼的，骤然的细微疼痛让赵沅兮想把脚往回缩，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按住。
这下是一点也动不了了。
顾清维的手很大，一只手就可以钳住她的两只脚踝。
赵沅兮看着顾清维认真抹药的侧脸，心有一瞬间的柔软。
“下次下床记得穿鞋，别又弄伤了自己。”抹好药顾清维将药瓶放在了赵沅兮的妆台上。
“顾清维，我还在生气。”
顾清维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哼，你别以为给我抹了个药我就原谅你了，没有那么容易。”赵沅兮的声音娇娇的。
顾清维笑了，眼眸像是落入了星星一般亮闪闪的，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了抚赵沅兮的脸庞。
“还生气啊。”他话尾像带着勾子，声音压的低低的带着笑意：“那要怎样才能解气？亲你一口好不好？”
赵沅兮的脸瞬间涨红了：“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