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王府在汝南郡是世家大族,自然有着属于自己的族学。
囊括了赵氏族中主支和旁支的大多数赵姓子弟,不仅能得到好的教育,还有着王府的补贴。
因此赵氏一族,在汝南郡可谓是根深叶茂。
当然,族学之中也不乏其他族姓子弟,但凡品行上乘、学识过人者,自然也可入赵氏族学。
赵氏族学的选址,也极为优越,是在落霞山上,依山而建,山上空气清新,被一片葱郁树林所环绕,辟出一条小径来,青石板砌出来的台阶,泛着几分幽静。
山林之中,还穿插着一条溪流。
溪流中水质清澈,低头可见倒影,偶见几条锦鲤环游其中。
可谓是妙趣横生。
幽静雅致,别有洞天。
这也是为何落霞山山脚下,繁华一片的缘故。
为何?
自然是有学校在啊!
赵氏族学的兴旺,自然也让汝南各地百姓深深认同,百姓们都将孩子能进入赵氏族学一事,视作家族的荣耀。
因此,别人是挤破了脑袋想进去,可临了到了族学大门口时,望着两尊威严凛然的大狮子,赵衡却又停住了脚步。
身子一步步往后挪。
恨不能立刻拔腿就跑。
周延立在他的身旁,挑眉垂询:“世子何故驻足不前?”
赵衡尴尬的别开脸,一张白嫩可爱的脸都快被他挤成一团了。
他纠结半晌,想了想,话到嘴边还未出口。
就被一声冷嘲热讽给吓一激灵。
“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我们的天才世子爷今儿个纡尊降贵,竟然上学来了!”
循声望去,周延这才看清赵衡身后说话的男人。
男人身长八尺,面容严肃端方,胡子略微花白,估摸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手中执着戒尺。
一眼便知是学堂的先生。
“你个……”
‘老东西’三个字哽在喉咙里,赵衡面露憎恶,大有一副要挥拳的姿态。
可顾念着师傅还在,硬生生压下了怒火。
可不能叫师傅瞧出来他的坏毛病!
老师与弟子之间的暗流涌动,周延权当没看见。
他故作惊讶,像是英雄所见略同般上前道:“这位先生眼光倒好,果然也瞧出我们世子的与众不同吗?”
前来上学的学子们不少,自然也听见了几人的对话。
只是大家原本瞧见赵衡的出现,都有心避开,其中不乏有被赵衡捉弄欺凌之人,因此都不愿惹祸上身。
可听见周延这话,周围众人顿时投来不少惊诧的目光。
莫不是疯了?
与众不同这几个字,能与赵衡这个纨绔有什么相干?
“笑死了。”
“荒谬至极。”
“与众不同?说谁?莫不是有眼疾?”
“哈哈哈哈。”
学子们立于台阶处,笑声、奚落声此起彼伏。
往日里无人敢上前明着对赵衡冷嘲热讽,可今儿个大家都在,所谓法不责众,赵衡就是心里有气,也不敢放肆到殴打众学子,因此平日对赵衡不满者,此刻像是抓住了机会似的,忍不住交头接耳的嘲笑起来。
左右没有指名道姓,赵衡也没有脸上前争论。
穿着青色衣衫的先生古怪的看了一眼周延,只丢下一句“孺子不可教也”,便拾级而上,往学堂内走去。
赵衡窘迫的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愤怒和屈辱在心口逐渐蔓延。
还有着一丝不可言说的后悔。
完了,全完了。
他可是在师父面前将自己夸得天花乱坠,人人称赞的天才。
这下在师傅心里的形象,怕是已经全然崩塌了!
从前,无论是谁在他面前说这些嘲讽的话,他也只当是那些人嫉妒他的家世,课后一顿拳头就了了。
可今日,当着师傅的面儿,他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师傅会不会因此而恼怒,而失望?
所谓的天才,其实是块顽石,所谓的敦厚,其实性情暴戾......
然后,愤而离去,另寻弟子了?
赵衡心里直打鼓,百味陈杂,想他堂堂世子爷,第一次在人前丢这么大的脸,实在是羞耻至极。
他甚至不敢直面周延的脸,就怕看到和方才那位先生一样不屑、失望的神情。
却没想到,周延却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赵衡闻声望去,没错过周延眼底掠过的几分失落。
师傅这是怎么了?
赵衡正诧异,却听见周延轻叹一声,对他满怀歉意道:“世子,定是我言辞粗鄙,衣着朴素,瞧着是个乡下的泥腿子,所以惹得这些人笑话了,给你惹来麻烦了吧?”
赵衡错愕的望着他。
又听得周延忽地变了脸色,一本正经的低声道:“这些个凡夫俗子,仗着肚子里些许文墨,竟敢在本祖师面前卖弄!徒儿你莫怕,待我……”
话未说完,周延忽地抚着额头,摇了摇头,又恢复成了一脸茫然。
“世子……”
赵衡恍惚间明白,这是师傅短暂的“现身”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想哭。
不管是师傅还是周延,对他都是极好的。
认定自己不是一块儿朽木。
而是旷世奇才!
“世子,若是因我而给世子招来麻烦,还望世子海涵,我就等在门外便是。”
什么嘲笑不嘲笑的,一群王府的蠹虫,还敢蹬鼻子上脸了?
赵衡心中怒火翻腾,目光触及周延身上的衣着,又忍不住有些懊悔。
都怪他疏忽了。
王府以书童的名义将师傅请来,所穿所用自然照着下人的准则置办。
而周延从小长在东安乡打谷场,一个穷乡僻壤之地,本就缺衣少食,自然也就对这些嘲讽奚落十分在意。
此时此刻,他深恨自己笨嘴拙舌,否则定要舌战群儒,将那些个如长舌妇般的庸才,一个个骂的狗血淋头。
念头翻滚之间,他索性把心一横,拉着周延道:“师傅莫要在意,您可是菩提祖师的化身!岂是那些凡夫俗子所能比的?况且您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徒儿,那些人羡慕还来不及呢,岂敢嘲笑?”
“那方才他们……”周延怯怯,似是不信。
“那是……那是嫉贤妒能之辈!我向来得先生赏识,他们这是嫉恨!对,就是嫉恨!”
似是心中笃定一般,赵衡拉着周延往学堂里去。
“师傅,我相信您的学问,定然比学堂里的夫子们更好,怕他们做甚?凡事有弟子撑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