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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公子,”见慕容复放下碗筷,侍立一旁的弟子才敢上前,脸上带着几分拘谨的笑意,“家师今日在会客厅设下宴席,宴请各路宾朋,特意嘱咐小的,待公子醒了,无论如何也要请您过去喝杯薄酒。”

人家一路周到伺候,慕容复自无拒绝的道理。况且既已上山道贺,总不能悄无声息地离去,便点了点头:“带路吧。”

那弟子闻言大喜,脸上的拘谨顿时散去,语气也添了几分雀跃:“公子这边请!”说着便侧身引路,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另有两名弟子见状,忙不迭地转身往会客厅跑,要赶在前面将慕容复将至的消息报给左子穆。

会客厅内,左子穆正满面红光地与几位宾客谈笑。这些日子他心里头的得意,像是揣了团火,烧得他浑身舒坦——南慕容驾临,这可是能让无量剑派在云南武林扬眉吐气的大事!他正琢磨着该如何在众人面前好好“介绍”这位贵客,忽瞧见门口弟子朝他使了个眼色,顿时心领神会,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几分。

恰在此时,厅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年约四十的女道长,身着月白道袍,袖口滚着银线,腰间系着玉带,正领着十余名女弟子步入厅中。那些女弟子的服饰,与无量剑派弟子的灰蓝劲装十分相似,只是料子更显华贵,裙边还绣着细密的云纹。

“左师兄,今日你可真是好威风啊。”女道长语调平淡,眼神扫过厅中宾客,落在左子穆身上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她便是无量剑派西宗掌门辛双清。

西宗势弱已有十余年,她自己的武功也稍逊左子穆一筹,剑湖宫的主位早已被东宗占了去。昨日东宗弟子传话,语气蛮横,说左掌门有令,她今日务必到贺,这让辛双清心里憋着一股气——明着是请,实则是命令,左子穆这般做派,无非是想借着今日的场面,再压西宗一头。

左子穆却似没听出她话里的讥诮,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原来是辛师妹,你来了便好。你也是无量剑派的半个主人,怎么来得这般晚?待会儿为兄可要罚你三杯。”

这话一出,辛双清反倒愣了。左子穆素来看不起女流,往日里见了她,语气不是倨傲便是敷衍,何时这般“热络”过?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心中顿时多了几分戒备,目光在厅中扫了一圈,暗自琢磨着左子穆的心思。

就在这时,左子穆瞥见门口那名弟子又朝他递了个眼色,知道慕容复已到门口,连忙整了整道袍,快步走上厅中高台的主位。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厅中众人做了个四方揖,运起十成内力朗声道:“诸位英雄!”

这一声中气十足,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将厅中的喧闹压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高台,连辛双清也暂时放下了疑虑,想看看左子穆究竟要做什么。

“今日请各位好朋友来,一来是为犬子满月,添个喜气,贫道在此谢过各位赏光;”左子穆声音洪亮,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得意,“这二来嘛,却是要向各位武林同道介绍一位大豪杰,他便是——”

他正慷慨激昂,要将“南慕容”三个字说出口,忽听“噗”的一声轻响,几片薄薄的异物轻飘飘地落下,不偏不倚地粘在了他的脸颊和长须上。左子穆一愣,抬手捻起一看,竟是几瓣嗑过的瓜子壳,上面还沾着亮晶晶的口水。

“谁!?”左子穆又惊又怒,猛地抬头望向厅顶。只见那雕梁画栋的大梁上,不知何时坐了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孩儿,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穿着件粉色短衫,绿色长裤,正跷着二郎腿,手里还捏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往下吐壳,动作熟练又随意。

女孩儿见众人都抬头看她,也不怯生,反而扬了扬手里的瓜子,脆生生地说道:“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就看看热闹。”

左子穆心头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如此重要的时刻,竟被个黄毛丫头搅了局!可对方毕竟是个孩子,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武林同道的面发作,只能强压着怒火,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和些:“你这女娃儿,是哪位高朋的亲眷?怎的如此顽皮,爬到房梁上去了?快下来!”

他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说话时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倨傲,即便刻意放缓了语调,那股子教训人的意味也藏不住。

女孩儿闻言,把小嘴一撅,两只晃荡的小脚停了下来,仰着小脸反驳:“你这长胡子老头儿又是哪位‘低朋’的亲眷?说话怎的这般无礼?你又不是我家长辈,凭什么来教训我?”她声音又脆又甜,带着点江南口音,骂起人来却半点不含糊。

左子穆被噎了一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本想拿长辈的架子压人,没成想反被这丫头堵了回来。他心里清楚,能在这么多武林高手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爬到三丈高的房梁上,这女孩儿绝非凡人,身后定然有厉害的长辈撑腰。纵使他不怕这丫头,也得顾忌她背后的人,只能耐着性子问道:“那你家长辈是谁?可否请教尊姓大名?”

女孩儿却“咯咯”笑了起来,晃着脑袋说道:“你这长胡子老头儿忒不懂礼数!你要问我家长辈的尊姓大名,自然应当先告诉我你家长辈的尊姓大名。难道你家长辈连这都没教过你吗?看来你家长辈的尊姓大名,倒不如我家长辈的尊姓大名值钱。既然如此,就算你告诉我你家长辈的尊姓大名,我也不能告诉你我家长辈的尊姓大名!”

这一连串绕口令似的话,“你家长辈”“我家长辈”“尊姓大名”翻来覆去,听得厅中众人都有些发懵。左子穆更是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脸色由青转紫,指着房梁上的女孩儿,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

恰在此时,慕容复已在弟子的引领下走进会客厅。他刚一进门,便瞧见了这出闹剧,又见那女孩儿容貌娇俏,眉眼间带着几分灵动,腰间系着个绣着小蛇的皮囊,心中便已明了——这定是万劫谷的钟灵。论起辈分,她还是王语嫣同父异母的妹妹,算起来,也算是自己的小姨子。想到段正淳那风流性子,慕容复忍不住在心里暗笑——有这么个老丈人,怕是全天下的年轻姑娘,都可能沾点亲戚关系。

左子穆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再跟这丫头纠缠下去,只会更丢人。可当着这么多武林群豪的面,他又不能真的动手去抓一个小姑娘,一时间进退两难。

眼看慕容复已走到厅中,再不把这丫头弄下来,怕是要让贵客见笑。左子穆咬了咬牙,只能拉下脸,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辛双清,语气带着几分恳求:“师妹,烦劳你让门下的女弟子……把那女娃儿请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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