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坤连滚带爬地冲回营地时，整个人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篝火的火光映在潘子古铜色的脸上，明暗不定。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猎刀插回了腰间的刀鞘，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声，在这死寂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怎么，那小子被尸傀撕了？”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吴邪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几乎要瘫软在地的阿坤，急切地问道：“阿坤！你怎么了？林起灵呢？他……他出事了？”
“没……没有……”阿坤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和无法理解的震撼，“他……他进去了！潘子哥，他进去了！”
“进去？”潘子终于转过身，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阿坤脸上，“什么叫进去了？那小子不是吹牛说要在外面溜达一圈吗？他敢闯主墓道？”
“不是！不是闯！”阿坤拼命摇头，试图组织语言，可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却是那双在黑暗中亮得骇人的眼睛，以及那个鬼魅般穿行于尸傀之间的身影。
“他……他就像个幽灵！那些尸傀，那些东西……根本看不见他！他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那些东西连头都没回一下！”
此言一出，营地里其他几个伙计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都是跟着潘子走南闯北的老手，深知棺山尸傀的厉害。
别说从它们中间穿过去，就是远远看上一眼，那股子阴森邪气都足以让人做上三天噩梦。
潘子眼中的怀疑更深了，他一把将阿坤从吴邪手里拽过来，低吼道：“说清楚点！你看花眼了吧？那小子是不是用了什么烟雾弹之类的障眼法？”
“没有！绝对没有！”阿坤被他吼得一个激灵，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就那么走，脚步很奇怪，好像每一步都算好了似的。还有……还有他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吴邪追问道。
“他的眼睛在发光！”阿坤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恐惧，“在那么黑的悬崖上，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勉强看到一点轮廓，但他……他的眼睛是亮的！淡金色的光！他回头看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被一只怪物盯上了，魂都快吓飞了！”
“胡说八道！”潘子一把推开阿坤，脸上浮现出怒意，“眼睛发光？你他娘的当这是在听评书吗？我看你是被山里的瘴气迷了心窍！”
“我没有胡说！”阿坤急得快要跳起来，“他还让我带话回来！他说……他说真正的入口不在我们找到的那个正门，而在‘白虎垂目’之下！他还说，如果我们再晚一步，所有人都会死在双龙口里！”
“白虎垂目？”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让原本暴怒的潘子瞬间僵住了。
他脸上的怒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凝重的神色。
吴邪的心也猛地一沉。
他立刻从背包里翻出那张泛黄的堪舆图，这是他三叔留下的手抄本，上面标记着鲁王宫附近的地形风水。
他将地图在篝火旁铺开，手指在上面飞快地移动。
“风水里，左青龙，右白虎。”吴邪的声音低沉而急促，“白虎位，主杀伐，在西侧。棺山的山势西侧确实有一段山脊，形如卧虎……但是，‘垂目’是什么意思？”
潘子死死盯着地图，目光如鹰隼般搜寻着。
他虽然不像吴邪那样精通理论，但多年的实战经验让他对这些行话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垂目……眼睛……会不会是山体上的某个洞穴，或者某种特殊的岩石构造？”
一个老伙计凑过来说道：“潘子哥，我记得西边那片山崖上，确实有个地方很邪门。那里的山壁上好像有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形状就像一只闭着的眼睛，当地人都说那是山神的眼皮，不敢靠近。”
“就是那里！”吴邪一拍大腿，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标记，“你看，这里标注着‘煞气凝结’，三叔特地用红笔圈了出来！白虎垂目……原来指的是这个！那小子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单凭夜探就找到了真正的风水穴眼？”
这个推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如果阿坤说的是真的，那林起灵的可怕之处，就绝不仅仅是身手好那么简单了。
他不仅对鲁王宫的机关了如指掌，甚至还掌握着连吴三省的手抄本里都只是模糊记载的、真正的风水秘术。
这种能力，已经超出了他们对“倒斗”的认知范畴。
潘子的脸色变得极其复杂。
他点上一支烟，猛吸了一口，烟头的火星在夜色中明灭。
他派阿坤去跟踪，本意是想揭穿林起灵的牛皮，如果那小子耍诈，就地拿下；如果他真有本事，也能探探他的底细。
可现在，这个底细探出来的结果，却让他感到了阵阵心悸。
那小子不是在吹牛，他是真的有恃无恐。
“那……潘子哥，我们现在怎么办？”阿坤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按他说的，去找那个‘白虎垂目’？”
潘子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头望向棺山那黑沉沉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将人吞噬。
林起灵留下的那句话，“再迟一步，你们全得死在双龙口里”，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回响。
双龙口，指的是鲁王宫正门前那两条巨石雕刻的龙形山道，也是他们原本计划的突入点。
如果林起灵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之前的全部计划都是错的，正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亡陷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营地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篝火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噼啪作响的余烬。
山风越来越冷，吹得每个人的心都跟着发凉。
吴邪收起地图，站起身，目光坚定地看向潘子：“潘子不管他是什么人，他没有理由在这种事情上骗我们。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潘子将烟头狠狠地扔进火堆里，溅起一小撮火星。
他紧绷的下颚线条显示出内心的剧烈挣扎。
承认自己错了，并且要去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甚至可能是敌人的小子，这对于他这样骄傲而固执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挑战。
更重要的是，那个叫林起灵的年轻人，给他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那是一种完全无法掌控的感觉，仿佛自己多年的经验和引以为傲的本事，在对方面前都成了笑话。
夜色愈发深沉，已经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东方的天际线依然是一片死寂的墨色，看不到半点光亮。
那个男人还会回来吗？
还是说，他已经永远地留在了那座吃人的棺山里？
潘子摸了摸腰间的猎刀，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沙哑地开口：“所有人，收拾东西……”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突兀地从营地外的黑暗中传来。
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猛地回头，循声望去。
寂静的林间小道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晨雾，万籁俱寂，仿佛什么都没有。
可那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却清晰地昭示着，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那片深沉的黑暗中，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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