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比雷鸣更彻骨的恐惧。
那颗由整块青岩雕琢而成的蛇首，转动机括时发出的细微摩擦声，在林起灵的耳中却被放大了千百倍，清晰得如同贴着耳膜的砂纸。
但在吴邪和潘子听来，这一切都发生在诡异的寂静之中，壁画上的怪物，就这么活了过来，用一种超越生死的冷漠，俯瞰着闯入它领地的蝼蚁。
“操！”潘子低吼一声，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五六式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蛇首的眼窝。
那是一种军人面对未知威胁时的本能反应，哪怕明知子弹对这岩石怪物可能毫无用处，也要用最熟悉的方式建立起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吴邪的脸色比墙上的石灰还要白，嘴唇哆嗦着，脑子里疯狂翻涌着《鲁王葬经》里的零星记载。
“人牲图……蛇神祭……以地为鼓，以雷为槌，唤醒山神……这、这都是神话传说，怎么可能是真的……”他的学术知识在眼前这超自然的一幕面前，显得苍白而可笑。
然而，最恐怖的事情紧接着发生了。
在三人惊骇的注视下，那颗冰冷的蛇首，缓缓张开了嘴。
“咔嚓——”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机括咬合声响起。
并非血肉之躯的开合，而是两块巨大岩石构件的错位。
随着蛇嘴的张开，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声波，或者说是一种特殊的震动频率，从那幽深的石口中扩散开来。
几乎在同一瞬间，老刀六那微弱的呓语在众人心头炸响——“别……别让蛇开口……”
晚了！
地底深处那颗沉稳跳动的“心脏”，仿佛被这无声的嘶吼瞬间引爆！
“咚！咚咚！咚咚咚咚——！”
原本规律如钟摆的脉动，骤然间失去了所有节制，频率呈几何级数疯狂飙升！
整座内殿开始剧烈摇晃，脚下的石板如同筛糠般抖动不休，顶上穹窿的灰尘与碎石簌簌而下，砸在几人的头盔上砰砰作响。
地面那微弱的磷火在震动中明灭不定，将墙壁上那十个跪拜的奴仆身影映照得如同活过来的鬼魅，正随着地动山摇而狂乱舞动。
“小三爷，趴下！找掩护！”潘子一把将几乎站立不稳的吴邪拽到一根尚算完整的石柱后，自己则半跪在地，持枪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但眼中也充满了茫然与绝望。
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场面，他们就像是被装进了一个即将被巨人摇碎的铁盒子里。
“没用的！”吴邪扶着石柱，大口喘着气，几乎是吼出来的，“书上说，这叫‘地龙翻身’，是整个地宫的自毁机关！我们……我们触发了主祭坛！”
“不，这不是自毁。”
一个冷静得不似人声的声音，穿透了剧烈的轰鸣，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林起灵依旧站在原地，双脚如同生根般牢牢钉在震动的石板上，任凭碎石砸落，身形纹丝不动。
他的目光没有看那诡异的蛇首，也没有理会周围的崩塌，而是死死盯着地面，仿佛要将视线穿透厚重的岩层，直抵那震动的源头。
“这不是自毁，是启动。”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我们刚才冲进来的震动，只是唤醒它的第一道指令，像按下了闹钟。而那蛇首张嘴发出的声波，才是真正的启动钥匙。这整座内殿，不是祭坛，是一个巨大的声控开关。”
潘子和吴邪都愣住了。
声控开关？
这他妈是几千年前的鲁王墓，又不是现代化的军事基地！
林起灵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继续说道：“那个守墓人，老刀六，他的任务不是阻止盗墓贼，而是‘镇蛇’。用他自己的血脉和生命，日复一日地压制住这个‘开关’，不让它发出启动核心的声波。他身上的诅咒，恐怕就是这镇压仪式的代价。他失败了，或者说，我们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吴邪瞬间想通了关节——老刀六之所以拼命阻止他们，不是为了宝藏，而是为了阻止他们这些“外来震源”打破地宫的脆弱平衡，从而让“蛇”开口！
“那……那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怎么办？炸了那蛇头？”潘子焦急地喊道，枪口再次对准了壁画。
“晚了，声音已经发出去了。”林起灵缓缓摇头，升级后的听雷术让他感知到的东西，远比潘子和吴邪想象的要恐怖一万倍，“而且，你们听到的‘心跳’，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不是一个是什么？”吴邪追问。
“是七组。”林起灵的瞳孔中倒映着地面摇曳的磷火，显得深邃无比，“我能‘听’到，地下的核心动力源由七组不同的机括群构成。一组是提供主要动力的地热活塞，它的声音沉重如巨人之心；一组是传导能量的液压系统，声音如同奔涌的暗河；还有五组……是更加精密、更加复杂的齿轮联动装置，它们的声音尖锐而细碎，像亿万只金属蚂蚁在同时啃噬岩石。就在刚才，这七组机括完成了最后的同步校准，它们……被激活了。”
他的描述，让吴邪和潘子遍体生寒。
这已经超出了古墓的范畴，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埋藏在地底的、由远古文明制造的超级机器！
“那画上的十个奴仆，也不是人牲。”林起灵的视线终于从地面移开，扫了一眼那副壁画，“他们跪拜的位置，正好对应着地底十个主要的震动共鸣点。他们本身，或者他们曾经存在过的位置，就是声音的放大器！鲁王要的不是人命，而是利用活人血肉的特定频率，来微调这台巨大机器的启动仪式！”
疯子！
鲁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吴邪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他究竟想用这台地底机器做什么？
“轰隆——！”
更加猛烈的震动传来，这一次，不再是摇晃，而是一次沉重的顿挫！
仿佛地底那台沉睡了千年的巨型引擎，终于完成了点火，沉重无比的活塞开始了第一次、也是最致命的往复运动！
内殿的一角，一根巨大的石柱再也无法支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倒塌，激起漫天烟尘。
“起灵！快想办法！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被活埋在这儿！”潘子嘶吼着，他已经无法保持跪姿，只能狼狈地趴在地上，以对抗那股几乎要将人掀飞的巨大力量。
然而，林起灵却在此刻，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在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中，在吴邪和潘子惊恐的呼喊声中，他主动隔绝了视觉带来的所有干扰。
烟尘、黑暗、崩塌的乱石、摇曳的鬼火，所有的一切都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纯粹由震动构成的世界。
他的听雷术，在中级状态下，第一次全力运转。
那不再是简单的“咚咚”声，而是一部无比繁复、无比恢弘、却又充满了毁灭气息的交响乐。
主齿轮低沉的轰鸣是定音鼓，液压管道的脉冲是奔腾的弦乐，无数小型机括的校准声是急促的三角铁和镲片，而那七组核心装置的协同运作，汇聚成了乐章的主旋律——一首通往死亡的进行曲。
无数道震动波形，如同狂怒的浪潮，从地心深处涌来，冲击着他的感知。
每一道波，都代表着一个机括的运转；每一个频率，都象征着一种力量的释放。
它们交织、碰撞、融合，形成了一片混沌而狂暴的毁灭之海。
吴邪和潘子只能感觉到绝望的摇晃，但林起灵却能在这片混沌中，分辨出每一丝细微的差别。
他像一位最顶级的指挥家，正面对着一支彻底失控、即将奏响世界末日的疯狂乐队。
他必须在整座地宫彻底解体前，从这片嘈杂、混乱、足以撕裂常人灵魂的震动波形中，找到它的规律，找到它的破绽。
在这片毁灭的交响中，他必须找到那个唯一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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