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知道你这个好妹妹一离开他,就去逛窑子吗?”
尽管如逮小鸡一般地把姜灼从拾芳阁里拎了出来,白斐竣依旧不满地发着牢骚。
“逛个青楼,不仅没花钱,还白得一个玉镯子,你们俩到底是谁接待谁啊?”
白斐竣是知道姜灼钱财支配的,一部分钱让铜花他们去采买物资,还有一部分是在作为随身护卫的白斐竣那里保管着。
关于身无分文的姜灼也能去逛花楼找头牌,这事属实是白斐竣未曾预料到的。
“我也不是故意长得这么好看的。”
姜灼无辜地眨眨眼睛。
引得白斐竣“啧”的一声嫌弃,“你身上全都是那个娘娘腔的香气,腻得人恶心。”
“那我们去那里逛逛吧,你新当了我的护卫,我还没有送你什么,不如挑几套留着路上换洗也好。”
姜灼小手一指,白斐竣抬头发现是家成衣店,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重获自由的姜灼很快也看起了男装。
“这套,这套,还有这套。”姜灼抉择很快,又挑了两副面具,“再把肩膀帮我垫宽些,至少在身形上不能让人看出来是个女的。”
倒是白斐竣进去试衣许久之后,依旧没有回音。
天色渐渐黑下来,姜灼也有点困了。
正打盹时,一个暗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姜灼眼前。
姜灼懵懂地睁开眼。
只觉得眼前人身形高大,暗红色襕衫笔挺贵气,黑铁铸就的半脸面具不怒自威,在阑珊夜色下宛若恶面修罗。
“啊——”
姜灼惊叫出声。
“怎么?是做噩梦了吗?”
眼前的男子身影靠近一步,但面具下的嗓音依旧熟悉。
是白斐竣。
姜灼清醒过来,发现白斐竣身上换了件暗红色的宽袖衫,看起来颇有几分华贵公子哥的气度。
“如何?”
“很好看。”姜灼赞许地点点头,“就是明早赶路可能不大方便。”
说着姜灼主动替白斐竣挽起袖口,用手边的系带绑起了束袖。
“这样会好些。”
“没想到养尊处优的昭宁县主,还是挺会照顾人的。”
白斐竣看着整齐的束袖,唇角微微上勾,夸赞道。
姜灼的动作却微微一滞。
这都是身为侍妾该为夫主做的事。
不自觉间,姜灼已经习惯了前世那些因身份低微受到的屈辱和打压。
可自己如今已经是县主,不必看人眼色苟活。
姜灼面色一冷,转身就要结账走人。
心情大好的白斐竣却浑然不觉姜灼的异样,抱上姜灼一路买的糕点衣裳跟上步伐。
“……我和他谁更好看?”
夜色中,似乎有人在发问,但姜灼却没怎么听清。
“谁?”
“没谁。”
白斐竣咳了一声,似乎心情更好了。
姜灼想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今日同样着红衣的弦川。
“怎么有这样的人?”姜灼轻笑了一声,“连正脸都不露一个,就要跟人家花楼头牌比姿容?”
“姜小姐想让我摘下面具吗?”
白斐竣止住了脚步,望向姜灼。
“原来这面具是想摘就能摘的吗?”姜灼打趣道。
“如果是你,可以。”
白斐竣眼神很专注,与街肆人流中止步,如同一道谜题,静静等待姜灼揭晓答案。
姜灼自认是个好奇且倔强的人。
得不到回答的问题,姜灼会一直问,做不到的事,姜灼会一直做,就像跟白斐竣下棋,明知是死局,姜灼也会一直在想可能存在的破局之路。
可在伸手摸上这副狰狞的黑铁面具时,姜灼的想法改变了。
“不用了。”姜灼转过头,继续向前走,“我相信斐竣兄覆面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姜灼的鼻子很灵。
每次白斐竣有意无意靠近姜灼的时候,姜灼都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冷峻的兵甲寒气和莫名熟悉的香气。
先前,姜灼只当白斐竣是随哥哥常年征战的没落世家子弟,并没有太多疑惑。
可如今白斐竣换了衣服,姜灼便更能确认隐藏在血腥之下的香料是什么。
龙涎香。
前世的姜灼常常在景王身边闻到这种复杂又香甜的香气,这种香料似乎已经脱离了香味本身,变成了一种权力和身份的象征。
凌恒权势最盛之时,也曾得到过龙涎香的赏赐,只是数量和质地远远比不上景王。
哥哥从边疆带回来的好友,狰狞的修罗面具,龙涎香……
姜灼知道白斐竣是谁。
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倘若白斐竣真的只是一个出身没落世家的白身军师,那姜灼只需要稍稍举荐他,便可还报前世之恩,也可以就势拉拢他,让他成为自己的人。
但白斐竣的身份地位让他本能地想企及更多的话,姜灼只觉得这份恩情太过沉重。
“姜小姐难道不担心我面具之下,是个毁容的怪物亦或是什么恶名昭彰的通缉犯?”
面对姜灼突然的转变,白斐竣愣了愣,很快就跟了上来,追问道。
“姜小姐就这么相信在下?”
“斐竣兄既然能将自己和拾芳阁头牌相提并论,容貌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姜灼微微挑眉,泛起淡淡的笑意,“若斐竣兄是通缉犯的话,居然能一路躲过重重天牢追踪和官兵排查,可见武功盖世,手眼通天,阿灼在斐竣兄身边待着岂不是更安心?”
“此趟行程遥遥,危难艰阻,若是有歹人偷了我的行装,假冒我身份,姜小姐又该如何自处?”白斐竣继续调侃,试图勾起姜灼对自己的探知欲。
“那阿灼一定会发现情况不对的。”姜灼歪过头,对着白斐竣温柔一笑,承诺道,“无论戴不戴面具,无论斐竣兄是什么身份,什么容貌,姜灼一定会从人群中第一个就认出斐竣兄。”
白斐竣微微一怔。
姜灼转身就步入了客栈正门。
原来二人说着说着,就走了回来。
铜花一行人也已经采办好了物资,正等着姜灼回来重整行装。
是夜,平安无事。
变故发生在第二天离开杭州城时所经过的一座长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