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近乎崩溃的语气和姿态,终于让苏窈停下了脚步。她看着他痛苦不堪、濒临失控的样子,心中的疑云和担忧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她不懂,完全不懂。但她知道,此刻再追问下去,只会让他更加痛苦。
“……好。”苏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难过和担忧,“清和哥,那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不解,有担忧,有心疼,唯独没有怀疑。
苏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书房,回到自己的别墅。
苏窈走后,詹清和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颓然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书桌。
他颤抖着拉开那个最下方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精致的相框。照片上,是苏窈在弹琴,对他回眸一笑的瞬间,阳光洒在她脸上,明媚得如同天使。那是他偷偷拍下的,是他灵魂深处唯一的光源。
他紧紧抓住相框,指节泛白,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和绝望终于化作无声的、剧烈的颤抖,以及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
“对不起……窈窈……对不起……”破碎的呜咽在空旷冰冷的书房里回荡,无人听见。他亲手推开了他的光,却比任何人都要痛彻心扉。而苏窈想要弥补的心意,如同一把更锋利的刀,悬在了他本已破碎的心上。
苏窈将寻找画作的事情放在了心上,一晚上都在搜寻名迹的下落,她搜寻到了《兰亭集序》。
苏窈一路追寻,那幅字画最后一次有明确记载的出现,是在百年前一位江南收藏家手中,之后便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传说”和“可能”。
苏窈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她先是找到了国内几位顶级的书画鉴定大家和收藏界泰斗。有的老先生早已隐居,闭门谢客;有的听闻她的来意,只是摇头叹息,直言此物早已湮灭,劝她不要白费力气。她一次次吃闭门羹,一次次在希望燃起后又迅速熄灭。
线索并非完全没有。一位年逾古稀、曾在故宫博物院供职的老专家,在翻遍了泛黄的笔记后,提供了一个极其模糊的线索:他年轻时听师傅提起过,清末民初时,那幅字画似乎流向了西北,可能被某个避祸的世家带去了敦煌一带。
答案就在眼前,苏窈毅然推掉了接下来一个月的所有演出邀约和直播练习,孤独的踏上了寻找的旅程。
两个月后,詹清和的生日宴设在城中最顶级的私人会所。
水晶灯流淌着璀璨的光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詹清和端着香槟杯,唇角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像蒙着一层薄雾,始终无法聚焦。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入口,每一次门扉开合,都牵动着他沉寂已久的心弦,随即又坠入更深的失落。
她不会来了。他对自己说。
自从那次意外之后,他刻意拉开了距离,从无微不至的守护者变成了恪守界限的兄长。苏窈起初不解,追问过几次,都被他用工作忙、不想打扰她创作等理由搪塞过去。时间久了,她似乎也接受了这种疏离。他的生日,她大概真的忘了。
就在司仪准备宣布切蛋糕时,入口处一阵细微的骚动。詹清和心不在焉地抬眼望去,整个人瞬间僵住。
苏窈来了。
她穿着一袭简单的月白色长裙,素面朝天,风尘仆仆,甚至发丝都有些凌乱,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看起来极其古朴沉重的长条形紫檀木匣。她的出现与周遭的华服美酒格格不入,却像一道清冷皎洁的月光,瞬间劈开了所有的浮华喧嚣,精准地投射在詹清和眼中。
她一步步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他,脸上带着一种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却又闪烁着一种异常明亮的光彩。
“清和哥,生日快乐!”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乐,带着一丝微喘,“抱歉,来晚了。”
詹清和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干涩的:“……来了就好。”
他看着她怀里的木匣,一种难以置信的预感在心头疯狂滋长。
苏窈小心翼翼地将紫檀木匣放在他面前的长桌上,深吸一口气,动作轻柔地打开匣盖。一股沉淀了千年的墨香与檀木气息混合着,幽幽弥散开来。她戴上旁边侍者递来的白色手套,屏住呼吸,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缓缓展开了匣内那卷泛黄的绢本。
刹那间,时光仿佛倒流。
那笔走龙蛇、力透纸背的笔锋,那被历代帝王、无数藏家魂牵梦萦的“天下第一行书”神韵《兰亭集序》的摹本真迹,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尽管是摹本,但其年代之久远、笔法之精妙、流传之有序,早已是公认的无价之宝,百年来只闻其名,从未现世!
满场哗然!识货的宾客倒抽一口冷气,目光灼热地盯着那幅字画,议论声瞬间如潮水般涌起。
詹清和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地盯着那幅字画,身体微微颤抖。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他书房里所有关于书法典籍中反复提及、心驰神往的圣物!是他无数次在拍卖图录和古籍记载中幻想过的终极梦想!他曾以为,此生无缘得见。
而现在,它就在他面前。是苏窈带来的。
“你喜欢字画,又听说你一直在找它的线索……”苏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完成巨大使命后的释然,“这半年多,我跑了很多地方,拜访了很多人,线索断了好多次……还好,终于在昨天,在一个很偏远的老藏家手里,说服了他转让。紧赶慢赶,总算在今晚送到了。”
她抬起眼,看着他,那双眼睛清澈依旧,却盛满了为他达成心愿的纯粹喜悦,“清和哥,希望你喜欢这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