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包裹里剩下的几件衣物,一件一件地,不紧不慢地,全部塞进了灶膛。
然后是那几包草药。
他甚至没有解开油纸包,就那么直接扔了进去。
药材遇火,一股苦涩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混杂着布料烧焦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紧。
程之韵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柴火堆旁,抱起两根最干的木柴,也添进了灶膛。
火烧得更旺了。
厨房的门帘被掀开,林颂宜走了进来。
她没有哭,只是红着眼眶,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水,递给顾文珏。
“喝口水。”顾文珏接过水瓢,仰头一饮而尽。
水珠顺着他坚毅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这一晚,谁都没有再提京城来的那个人。可那件事,就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这个家每个人的心里。
它让所有人都清醒地意识到,安逸的日子只是假象,危险从未远离,甚至比那个只会叫嚣的钱掌柜,要可怕千百倍。
第二天,天还没亮,顾文珏就去了院子里练武。
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后迸发出的狠厉,空气中都仿佛传来了被击穿的爆鸣声。
顾南舟也早早地起了床,站在一旁,学着他的样子,一板一眼地扎着马步,小脸绷得紧紧的,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也浑然不觉。
程之韵没有去打扰他们。
她知道,这是他们俩宣泄心中郁气的方式。
“嫂子,从今天起,家里的伙食再提一提。”早饭时,程之韵将一碗卧了两个鸡蛋的肉糜粥推到林颂宜面前,“你和文珏,还有孩子们,都要把身体养好。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林颂宜看着碗里的鸡蛋,眼眶又是一热,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默默地把其中一个鸡蛋夹给了顾南舟。
程之韵又看向顾文珏:“今天开始,你不用下地了。”
顾文珏抬起头。
“地里的活我一个人能应付。”程之韵的语气不容商量,“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指了指正在埋头吃饭的顾南舟。
“教好他和明珠。读书,习武,一样都不能落下。我们顾家,不能只有会种地的农夫。”
顾文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好。”
自那天起,顾家的分工变得更加明确。
程之韵包揽了所有田地里的活计,每天早出晚归。
有了“速效复合肥”的加持,那半亩地的红薯藤长势喜人,每天的产量稳定在二十五斤以上,单是卖菜的进项,就足以让一家人衣食无忧,甚至还能攒下不少。
顾文珏则彻底成了一个严师。
他将自己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传授给顾南舟和顾明珠。
上午是四书五经,下午是拳脚功夫。
小小的院落里,时常能听到顾南舟和顾明珠背书的朗朗声,和练武时的呼喝声。
林颂宜则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用程之韵赚回来的钱,买来布料,为家里每个人都缝制了新衣,又将饭菜做得可口又有营养。
两个孩子脸上的怯意少了,笑容多了,身体也肉眼可见地结实起来。
这个家,在经历了一次来自京城的恶意敲打后,非但没有消沉,反而拧成了一股绳,以一种沉默而坚韧的姿态,疯狂地汲取着养分,积蓄着力量。
转眼,又是十天过去。
距离和钱掌柜的赌约,只剩下最后十天。
这天夜里,程之韵哄睡了顾明珠,却毫无睡意。
她披上外衣,悄悄地走出了房门。
顾文珏还在院子里,借着月光,打磨着一柄旧的铁剑。
那是顾家祖上传下来的,剑身早已锈迹斑斑,他却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用一块磨刀石,日复一日地,细细打磨。
看到程之韵出来,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睡不着?”
“嗯,去看看院角的地。”程之韵随口应着,脚步不停,径直走向院墙的角落。
那里,是她亲手种下“七彩琉璃果”种子的地方。
自从埋下“微型灵泉之眼”,她每天都会借着浇水的名义,用灵泉水来滋养这片小小的菜畦。
算算日子,已经快二十天了。
她蹲下身,借着朦胧的月色,小心翼翼地拨开最边缘处的一点泥土。
这些天,她一直不敢来看,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这十颗种子,是她最大的底牌。
随着湿润的泥土被拨开,一抹奇异的光华,毫无预兆地从土里透了出来。
那光芒很微弱,却并不柔和,带着一种仿佛琉璃般的质感。
程之韵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很快,一株小小的,只有两片嫩叶的幼苗,完整地呈现在她眼前。
那不是她见过的任何一种植物。
它的茎是半透明的,仿佛水晶雕琢而成,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七彩的流光在缓缓涌动。
而那两片嫩叶,更是奇特,一片呈现出剔透的赤色,另一片则是纯净的蓝色,薄如蝉翼,边缘处还泛着淡淡的金光。
这哪里是植物,这分明就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程之韵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片蓝色的叶子。
一股温润、纯净的能量,顺着她的指尖,瞬间涌入体内。
那感觉,就像是炎炎夏日喝下了一口冰镇的酸梅汤,通体舒泰,连日来的疲惫都仿佛被一扫而空。
【叮!检测到宿主与幻想级作物产生首次交互,作物亲和度 10。】
【七彩琉璃果(幼苗期):已吸收足够灵气,预计十日后成熟。】
十日后!
正好是赌约的最后一天。
程之韵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泥土重新盖好,站起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回头,却发现顾文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手里还拿着那柄打磨了一半的铁剑。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那是什么?”他问。
程之韵的心提了一下,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一种萝卜,长得比较怪而已。”
顾文珏没有再追问。
他只是走到她身边,将那柄剑递了过来。
剑身大部分的锈迹已经被磨掉,露出了底下暗沉的精铁光泽,在月色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拿着。”
“做什么?”程之韵有些不解。
“防身。”顾文珏的回答言简意赅,“以后再出门,带上它。”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钱满贯不是善茬,赌约的日子越近,他越可能狗急跳墙。”
程之韵握着手中沉甸甸的铁剑,那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是了,她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京城的威胁和地里的产出上,却差点忘了,眼前还有一个迫在眉睫的麻烦。
钱掌柜,绝不会让他们安安稳稳地等到赌约结束。
她正想着,村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声狗叫之后,是一个妇人惊慌的尖叫声。
“着火了!着火了!顾家的地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