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在极寒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仿佛随时会断裂；风裹挟着雪粒砸在铁皮上，发出密集如鼓点的撞击声，听来如同远古战鼓在天地间擂动。
楚牧蜷缩在角落，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咽冰渣——那寒气顺着鼻腔直灌肺腑，喉咙像是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霜雾，在眼前结成一层薄薄的白膜。
他体内的基因排斥反应已经抵达了临界点，淡青色的皮肤下，黑色的血管如同蛛网般凸起，狰狞地蔓延至他的脖颈，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皮下撕裂般的刺痛，仿佛有活物在血肉中爬行。
剧痛如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意识。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早已渗出血丝，铁锈味与绝望一同在口腔中弥漫，舌尖触到的每一寸黏膜都泛着腥咸的麻木。
他颤抖着翻开那卷从老铁头遗物中找到的古旧残卷，羊皮纸粗糙如枯树皮，边缘卷曲发黑，指尖拂过时带起细微的碎屑。
上面用古老的星际通用语写着一行字：“冰脉灵兽·霜角鹿，远古冰仙血脉的最后载体，其基因本源可中和万般异种基因之冲突。”墨迹斑驳，却透出一种沉静的蓝光，仿佛文字本身在低语。
残卷旁的简陋星图上，一个闪烁的红点标记着霜角鹿的栖息地——恰好是这片冰原风暴眼的最中心。
楚牧发出一声沙哑的苦笑，声音里满是自嘲：“逆袭？命都快没了，还谈什么逆袭……”他看向自己那条因为植入了龙力基因而异常粗壮，此刻却同样覆盖着冰裂纹的右臂——皮肤表面裂开细密如蛛网的纹路，每一次肌肉抽动都带来刺骨的冷痛，指尖触之，竟有冰晶在皮肤下缓慢生长。
“可我不去……谁给我活路？”
就在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的瞬间，一股强烈的金属震动从冰层下方传来，脚下的地面如鼓面般震颤，震得他牙关发酸。
气象站外，一艘狰狞的雪地猎杀艇碾碎了厚厚的冰层，稳稳停下。
冰屑如炮弹般四散飞溅，撞击在气象站外壁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艇身印着一只黑色的乌鸦，双翅展开，仿佛正欲扑杀猎物，金属漆面在风雪中泛着冷光，令人不寒而栗。
指挥舱内，一个面容阴鸷的青年正把玩着一支注满绿色液体的毒针，液体在针管中缓缓流动，泛着诡异的荧光，映在他瞳孔深处，像毒蛇的信子。
他便是小队队长，唐迪。
“大哥真是太高看这废物了。”唐迪对着通讯器冷笑，屏幕上是他哥哥，那个不久前死于一场意外任务的唐杰的遗像，“他说这废物体内藏着极其罕见的缺陷基因，只要将他活体剥离，就能卖给联邦军方做顶级的‘反进化样本’，价值连城。”
一名队员凑过来，谄媚地说道：“队长，低温脉冲网已经部署完毕，半径五十公里内，连一只冰原鼠都跑不掉。这小子被我们堵死在冰层下面了。”
唐迪启动脉冲网的最大功率，“让他先在下面老老实实当三天冰雕饲料，等风暴过去，我们再去捡尸。”
“是！”
“嗡——”
一道无形的能量网瞬间以猎杀艇为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冰层下方的一切都被瞬间深度冻结。
楚牧只觉一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穿透了身体，衣料瞬间变得如铁板般坚硬，皮肤表面迅速结出一层霜壳，每一次心跳都像是被冰针穿刺。
他最后的体温被迅速抽离，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连痛觉都开始麻木。
他完了，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风暴在脉冲网的刺激下变得愈发狂暴，撕扯着天地。
风声中夹杂着冰晶相互撞击的“叮当”声，宛如万千刀锋在耳边交鸣。
就在楚牧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之际，他胸口那枚自出生起便与他共生的“火种核心”突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共振——那声音低沉而悠远，如同远古钟鸣，穿透冰层，连接到了百里之外的风暴中心。
那里，一头通体晶莹剔透，宛如冰晶雕琢而成的神鹿正被数台小型机甲围攻。
它的皮毛在极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每一次呼吸都喷出淡蓝色的雾气，蹄下踏过的冰面会瞬间凝结出繁复的霜花。
它头顶的独角散发着柔和的蓝光，每一次甩动都能掀起一道冰霜屏障，屏障碎裂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如琉璃崩解。
然而，在寒鸦小队不计成本的火力覆盖下，它早已遍体鳞伤，左后腿一道深可见骨的灼痕正不断渗出淡蓝的血珠，落地即凝，化作点点冰晶。
“哀——”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哀鸣，一道高能激光束精准地击中了它的独角。
咔嚓一声脆响，那根汇聚了远古冰仙血脉精华的冰晶独角应声断裂，最后一丝精纯的基因本源化作一道流光，逸散向狂暴的天空。
就在这道基因流光出现的刹那，冰层之下，陷入死寂的楚牧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体内那一直被压制、作为“缺陷基因”源头的火凤基因，仿佛受到了天敌的召唤，又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同源，瞬间沸腾！
一股灼热的力量从火种核心中井喷而出，冲刷着他冰封的四肢百骸，血管如熔岩奔涌，皮肤下泛起赤红的光晕，冰壳“噼啪”炸裂，蒸腾出滚滚白雾。
“吼！”
楚牧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那条植入了龙力基因的右臂猛然膨胀，虬结的肌肉撑裂了衣袖，布料撕裂声刺耳如雷，一股蛮横无匹的力量轰然爆发！
“轰隆！”
厚达数米的冰层应声炸裂，无数冰块冲天而起，碎片划破风雪，发出尖锐的呼啸。
在寒鸦小队队员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个浑身散发着蒸腾热气的人影从冰窟中一跃而出，径直冲向战场中心。
热浪与寒气交织，在他周身形成扭曲的气流，空气发出“滋滋”的爆鸣。
“那是什么鬼东西？！”一名队员失声尖叫。
唐迪瞳孔骤缩，他看清了那人影正是楚牧！
可他怎么可能挣脱最大功率的低温脉冲网？
他身上的青色和冰裂纹……消失了？
不等他想明白，楚牧已经化作一道残影，冲入了包围圈。
他的目标不是那些机甲，而是空中那道即将消散的冰蓝色基因流！
他用尽全身力气，高高跃起，在唐迪不敢置信的注视下，徒手抓住了那道坠落的冰晶基因流。
“滋啦——”
冰与火，两种截然相反的极端能量，在楚牧的血脉中轰然碰撞！
“啊啊啊啊——！”
难以言喻的痛苦让楚牧跪倒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他的左臂燃起了熊熊的赤色烈焰，热浪扑面，将周围雪地瞬间汽化；而他抓住基因流的右臂，则迅速凝结出森然的寒霜，寒气四溢，连空气都仿佛冻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
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撕扯，试图将对方彻底湮灭。
然而，它们都低估了楚牧身体的“缺陷”——那个被所有人，包括楚牧自己都视为诅咒的基因吞噬核心！
此刻，这个核心仿佛一个饥饿的黑洞，在两股能量即将同归于尽的瞬间，强行将它们拉扯、压缩、融合！
火凤残魂与冰仙基因，在基因吞噬核心这个熔炉中，被迫放弃了对抗，开始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共生。
楚牧体内的温度在一瞬间完成了逆转，周遭百米内的冰雪被他身上散发出的矛盾气息瞬间汽化，形成一片浓厚的白色迷雾，迷雾中隐约有火光与冰晶交错闪烁。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体的痛苦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
他赤红色的左眼中仿佛有火凤在飞舞，冰蓝色的右眼中则似乎有冰川在凝结。
那条龙力基因臂，此刻竟被一层跳跃的寒焰所包裹，既有火焰的爆裂，又有寒冰的死寂。
“冰火共生体……这不可能！”唐迪瘫坐在指挥舱的座椅上，浑身冰冷，“联邦基因科学院的理论中，缺陷体是基因链最不稳定的结构，别说双系融合，就连单一的强基因植入都可能导致崩溃！他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楚牧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那双异色瞳孔锁定了唐迪的猎杀艇。
他一步步逼近，每一步落下，脚下的积雪都会先融化成水，再瞬间冻结成光滑的镜面，发出“嗤嗤”的汽化声与“咔”的凝结声。
寒鸦小队的所有队员都感到了发自灵魂的战栗，他们引以为傲的抗寒作战服上，竟然开始凝结出肉眼可见的冰霜，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开火！给我杀了他！”唐迪歇斯底里地咆哮。
然而，楚牧的身影在密集的火力网中拉出了一道道残影，所有射向他的能量光束，都在靠近他身体的一瞬间被那层无形的寒焰气场扭曲、冻结，化作漫天冰晶粉末，簌簌飘落。
转瞬间，他已至猎杀艇前。
他抬起那只覆盖着寒焰的龙臂，一拳轰向艇身上外挂的毒雾发生器。
“轰！”
装置应声炸裂，但预想中的绿色毒雾并未扩散。
所有的毒液在泄露的瞬间就被极致的低温冻成了无害的粉末，随风飘散，空气中只留下一丝金属烧灼的焦味。
唐迪彻底绝望了，他颤抖着从腰间拔出一把高能手枪，对准了舱门外的楚牧。
楚牧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的额头。
那只手并不冰冷，也不灼热，却让唐迪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冻结了。
基因吞噬核心微光一闪。
唐迪浑身剧烈抽搐，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耗费巨资植入的神经反应强化基因序列，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自己的基因链中强行抽离！
几秒后，楚牧收回了手。
唐迪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瘫倒在地，一身引以为傲的修为尽数化为乌有，变成了一个比普通人还要孱弱的废人。
楚牧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冰冷刺骨的声音说道：“你哥临死前，托人给我带了句话——‘如果我能像楚牧一样选择’。现在，你也有了选择：爬着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或者，就冻死在这儿。”
说完，他不再看唐迪一眼，转身走向冰原深处。
肆虐的风雪重新卷来，仿佛要掩盖这里发生的一切。
在他的身后，留下了一道无比奇异的轨迹：左脚踏过之处，冰雪消融，露出黑色的冻土，地面蒸腾着缕缕白烟；右脚踩下之地，水汽凝结，化为坚冰，冰面光滑如镜，映出扭曲的星空。
火融雪，霜凝痕。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那卷救了他一命的古旧残卷再次展开。
在冰火基因的灌注下，残卷上浮现出更多之前无法看到的细密文字。
除了关于霜角鹿的记载，更深处，一行被特殊能量加密的星图坐标缓缓亮起。
那坐标指向的不是已知星域的任何一颗星球，而是一片被标注为“创世之涡”的未知虚空。
坐标下方，只有一句简短的注解，却让楚牧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冰火为钥，龙力为舟，方可渡创世之涡，抵生命重铸之地。”
楚牧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被风雪遮蔽的星空。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次绝境中的求生，却没想到，这竟是一场全新旅途的开端。
他的命运，从不是终结于这片冰原，而是从这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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