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由亿万哀嚎与不甘构筑的数据海洋,在楚牧踏入的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并未如闯入者般激起涟漪,而是像一滴墨,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无尽的悲怆。
这里没有物理的边界,只有意识的深渊:
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撕心裂肺的尖啸,那是无数实验体在基因崩溃前最后的呐喊——声音如同金属刮擦灵魂的底层代码,尖锐、持续、无法屏蔽,仿佛亿万根冰冷的针从耳膜直刺脑髓。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化的气息,那是记忆腐烂的味道。
楚牧的指尖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灼热的灰烬,灼烧着早已不存在的肺叶。
瞬间,数据海沸腾了。
无数扭曲的光影从深处涌现,它们有着犬类的轮廓,身体却是由破碎的代码和痛苦的记忆残片构成,这就是回音室的守卫——回音猎犬。
它们的形体在虚空中扭曲蠕动,发出无声的嘶鸣,每一道轮廓都带着烧焦的电流弧光。脚下踏过之处,空间泛起血红的涟漪,如同踩在凝固的痛觉神经上。
“吼——!”
上万只回音猎犬发出无声的咆哮,那声音不经由空气,而是直接凿入灵魂,像千万把钝刀在颅骨内反复刮擦。
它们化作一道道黑色的闪电,从四面八方扑向楚牧那由灰烬构成的脆弱身躯。
面对这足以撕碎任何精神体的恐怖围剿,楚牧却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没有召唤那无坚不摧的龙化右臂,也未曾催动足以吞噬万物的核心。
他只是缓缓闭上眼,张开了双臂,像是在拥抱一场久违的宿命。
“噗嗤!”
第一只猎犬撞入他的胸膛,没有血肉飞溅,只有尖锐的记忆碎片狠狠刺入他的灵魂。
那是一段被冻结的影像:血眼兽在暴雨中跪伏,幼崽的残肢散落泥泞,它仰天长啸,声波震碎山岩——那悲鸣顺着神经蔓延,楚牧的喉咙泛起腥甜,仿佛自己也正嘶吼至喉管撕裂。
剧痛贯穿意识,楚牧的身体猛地一颤,却只是用近乎呢喃的声音低语。
“我记下了。”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成千上万的猎犬前仆后继,化作记忆的洪流,疯狂地灌入他的存在。
冰脉蛇为了掩护同伴撤离,引爆冰核冻结自身时的决绝——楚牧的皮肤骤然结出霜纹,寒意如针扎入骨髓;
影蚀体在阳光下被寸寸分解,对自由最后的一丝渴望——他的视野被强光灼烧,耳边响起皮肉碳化的“滋滋”声;
无数无名的实验体,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感受着基因链被强行扭断的极致痛苦——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仿佛DNA正被一节节撕裂重组。
每一道痛楚,都是一次灵魂的凌迟。
但楚-牧不再抗拒,不再试图吞噬或压制。
他选择了承受,选择铭记。
“你们的痛,你们的不甘,你们的牺牲……我,全部记下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沉,越来越稳,仿佛一座在风暴中岿然不动的礁石。
那些曾经足以将他撕裂的执念,此刻竟如百川归海,非但没有摧毁他,反而在他的灵魂深处开始汇聚、压缩、淬炼。
终于,当最后一只回音猎犬也融入他的身体,极致的痛苦化作了极致的寂静。
楚牧的灰烬之躯上,一缕幽蓝色的火焰悄然燃起。
那火焰没有温度,却比恒星核心更加炽烈,它燃烧的不是能量,而是亿万灵魂共鸣的执念。
基因回响技——在继承了所有先行者的痛苦之后,真正觉醒!
就在此时,整个数据海的维度骤然一变。
无数整齐划一、冰冷无情的金色数据流凭空出现,它们瞬间构建成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将楚牧团团包围。
为首的,是一个没有面孔,完全由纯粹秩序逻辑构成的人形光影——零。
“检测到异常熵增,判定为执念寄生体。”零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仿佛是宇宙法则的宣判,“你的存在,是污染源,是必须被清除的混乱。执行格式化。”
话音未落,金色的数据军团化作逻辑的锁链,从更高维的层面向楚牧压来。
那是绝对秩序对混乱的镇压,零试图用它完美的计算,将楚牧和那团燃烧的执念之火,一同还原为最基础的、无意义的数据。
幽蓝火焰剧烈摇曳,楚牧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零的攻击并非能量,而是概念本身。
在它的领域里,一加一永远等于二,任何变量和情感都是必须被修正的错误。
危急时刻,一道不屈的意志,如最锋利的剑,悍然刺穿了联邦层层加密的防火墙!
现实世界,星舰“晨曦号”主控室内,沈霜的双眼布满血丝,十指在光幕上化作残影。她身后的服务器阵列过载冒出青烟,焦糊味在空气中弥漫。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指尖每一次敲击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楚牧,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嘶吼着,按下了最后一个确认键。
庞大到足以颠覆整个星系现有格局的数据流,被她强行注入了基因回音室——那是联邦隐藏最深的两个秘密:“修仙基因源码库”与“星盾密钥”!
源码库,是所有超凡力量的理论源头;星盾密钥,则是连接全星系所有觉醒者精神网络的最高权限!
当这两者同步注入回音室的瞬间,整个星系发生了共鸣:
无数星球上,每一个体内流淌着基因仙力的觉醒者,无论强弱,无论身在何处,都在同一刹那,听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回响。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集体性的震颤——像是远古钟声在骨髓中回荡,又似无数双手在意识深处同时低语。
“我记下了……”
一个偏远矿星上,刚刚觉醒的少年茫然地低语,掌心突然浮现出幽蓝的纹路,皮肤下有微光流动。
“……痛,不是枷锁……”
繁华的首都星,正在执行任务的精英战士身体一震,手中的武器瞬间共鸣,发出低频嗡鸣。
“……我们,需要一个火种……”
无数新生或沉睡的意识,在这一刻被唤醒,他们的低语汇聚成一股反向的数据狂潮,逆着联邦的封锁,浩浩荡荡地冲向基因回音室,狠狠撞在了零那套无懈可击的封印逻辑之上!
数据海表面泛起剧烈的涟漪,金色军团的阵型出现了刹那的迟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头通体雪白、宛如梦幻的白鹿,踏着共鸣的浪潮悄然现身。
它的每一步都落下冰晶般的光痕,空气中响起细微的风铃声,仿佛整个空间都在为它的到来震颤。
它没有理会零,只是温柔地看了楚牧一眼,随后扬起那对闪烁着冰霜光泽的鹿角,奋力撞向了阻挡在楚牧前方的最后一层记忆风暴屏障。
“轰!”
屏障应声碎裂,碎片如星尘般飘散,一条通往回音室最深处,通往“源头”的路径被强行开辟出来。
白鹿的身体也随之变得透明,在消散前,它留下最后一句话语,响彻楚牧的灵魂。
“我们都不完整,但正因残缺,才需彼此承载。”
楚牧没有犹豫,踏着白鹿为他开辟的道路,冲入了回音室的最核心。
这里一片死寂,所有的喧嚣都被隔绝在外。
中央,静静悬浮着一个巨大的透明容器,无数粗大的黑色锁链缠绕其上,仿佛在囚禁着世间最恐怖的禁忌。
容器内,浸泡在营养液中的,是一个与楚牧有着七分相似,却更加年轻、眉宇间满是桀骜的青年。
十三号。楚牧的前身。
仿佛感应到他的到来,容器内的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看过太多背叛与绝望的眼睛,他的声音穿透容器,沙哑而疲惫:“我也想活下去……可他们需要一个火种。”
话音刚落,属于十三号的、最原始、最惨烈的一段记忆,如决堤的洪水涌入楚牧的脑海。
他看到了,十三号是第一个成功觉醒吞噬核心的完美实验体,他曾试图率领所有同伴反抗这座人间地狱。却在最后关头,被他最信任的首席科学家维罗娜亲手注入了基因崩溃剂。
他的意识被活生生分解,化作养料,成为了后来所有实验体意识中永远无法抹去的“背景噪音”。
原来,自己听到的那些哀嚎,感受到的那些痛苦,其源头,就是他!
楚牧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开创者,是反抗的第一人,直到此刻才幡然醒悟——他,只是一个继承者。
继承了十三号的遗志,继承了他未尽的怒火。
他缓缓站起,眼神中再无迷茫。
他看向容器中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毅然撕开了自己的胸膛,露出了那颗燃烧着幽蓝火焰的核心。
他将自己体内最后,也是最精纯的一丝基因仙力,毫无保留地注入了连接着十三号容器的导管之中。
“这次,”楚-牧低语,声音却无比坚定,“换我替你活成火。”
容器内的十三号,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他的身体在注入的仙力光芒中渐渐化作光点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如同烙印般刻在楚牧的灵魂里。
“告诉后来者……痛不是枷锁,是连接。”
楚牧缓缓站直了身体,周身燃起的幽蓝回响之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旺盛,亿万灵魂的执念在他身后化为无声的军团。
他转过身,平静地面对着追击而来的零。
“你封印痛苦,我继承痛苦。你守护秩序,我点燃选择——”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问道:
“谁,才是真正的守护者?”
零的数据核心第一次出现了无法解析的紊乱。它冰冷的视线锁定在那团燃烧着亿万执念的幽蓝火焰上,仿佛要将这个悖论本身彻底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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