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的物品少得可怜:
两套黑色职业装,是她面试律所时特意定制的;
一件深灰色的长风衣,曾在纽约冬天的寒风中陪她走过无数个清晨;
还有几本厚厚的英文法律书。
她一件件地叠好,动作轻柔而细致。
最后拉上拉链,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像是为某种结束划上句点。
……
楼下,王嫂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果盘放在茶几中央,笑着转向坐在沙发上的乔以晴。
“乔小姐,手没事吧?”
乔以晴抬起头,声音清脆如铃。
“没事的,谢谢王嫂关心。”
“没事就好。”
王嫂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话音刚落,她目光扫向一旁的秦云舒,语调忽然提高了几分。
“对了,我刚刚看到芷薇在厨房喝了好大一碗醋,说是被鱼刺卡了喉咙,脸都疼得发白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
秦云舒原本正低头喝茶,闻言猛地抬头。
眉心立刻皱成一个“川”字。
“她为什么没和我说?”
王嫂心里早有数。
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总是自己咬牙扛着。
太太整日忙于应酬,哪会注意到孩子喉咙被卡这类小事?
可老太太走了,她这个看着孩子长大的人,心里实在不忍。
她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点,有人能多疼她一些。
于是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
“太太,要不您上去看看她?芷薇一个人在楼上,也不知道缓过来了没有。”
秦云舒点点头,转头对乔以晴说。
“以晴,我上去一趟,很快就下来。”
“嗯,您去吧。”
乔以晴温柔笑着,语气恭敬而体贴。
秦云舒上了楼,走到宋芷薇房门口。
抬手正要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她看到宋芷薇手里提着行李箱,不由得愣住了。
“你拎箱子出来要干嘛?”
宋芷薇微微一笑。
“妈,我工作定了,住这儿离公司太远,我自己租了房子,已经签了合同,下周就能搬进去。”
秦云舒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做主?你有没有考虑过家里的感受?”
宋芷薇低头,手指摩挲着行李箱的拉杆。
声音轻得几乎像是自言自语。
“我都成年了,有些事,我能自己安排。我不想总是事事依赖你们,也不想让你们替我操心。”
秦云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脚走进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语气变得凝重而低沉。
“芷薇,你老实告诉妈妈,你现在……是不是还惦记着他?”
宋芷薇浑身一僵,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心跳猛地乱了一拍。
“不是的。”
她咬着下唇,睫毛微微颤动。
她清楚秦云舒一直提防着她。
从小到大,那种若有若无的戒备从未消失。
看今天对乔以晴的态度就明白了。
秦云舒巴不得乔以晴早点嫁给周予策。
好让她彻底死心,从此断了念想。
秦云舒见她神色慌乱,心里更加确信了几分。
她伸手将宋芷薇拉到沙发上坐下。
语气沉重无比。
“芷薇,你从小就乖巧懂事,从不让大人操心。现在他马上要结婚了,人生步入正轨,你别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乱子。”
宋芷薇鼻子突然一酸,一股委屈从心底猛地涌上来。
她猛地抽回被秦云舒握住的手,指尖微颤,忍不住开口。
“你为什么总把我往坏处想?我做的一切,在你眼里是不是都是错的?我搬出去,是因为工作需要,不是为了逃避,更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一边夸她懂事听话,一边又觉得她会故意搅黄他的婚事。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可偏偏所有人都认为她心怀不轨。
秦云舒被问得愣了一下。
看到她眼眶发红,顿了顿才说。
“妈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怕你走错路。”
她看着宋芷薇微微颤抖的肩膀,心口泛起一阵微不可察的波动。
但她很快掩饰过去。
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立场是正确的。
“以前怎么不怕?”
宋芷薇低声反问。
她的声音很轻。
却像刀子一样锋利,直直刺向秦云舒的心底。
她不明白,为什么以前她被排挤、被忽视的时候,没人担心她会走错路;
如今她只是想为自己活一次,却成了众矢之的。
小时候什么事都让她自己扛,让她少惹麻烦。
让她去讨好周云升和周晓璐。
那时她不过是个孩子。
却被迫学会察言观色,学会在夹缝中求生存。
她记得每一个细节。
吃饭时要等长辈先动筷,说话时要轻声细语。
她甚至不敢在客厅多坐一会儿。
生怕被人说她不够识相。
她小心翼翼地活着,只为换取一丝属于家的温暖。
她一直在为她考虑,可她呢?
宋芷薇在心里一遍遍质问。
她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
换来的却是漠视与误解。
秦云舒一时语塞,皱了皱眉。
她没想到宋芷薇会突然变得这么尖锐。
她本以为女儿懂事,会体谅她的难处。
可现在看来,她错了。
她看着宋芷薇那双泛红的眼睛,心里涌起一阵烦躁。
“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还养出错了?”
她的声音不由提高了些,带着委屈和怒意。
仿佛她才是那个被伤害最深的人。
宋芷薇笑了下。
那笑声很轻,却透着彻骨的凉意。
她望着秦云舒,忽然觉得她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跨越。
“你没错,错的是我。”
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
她不是在自责,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如果她从未出生,秦云舒或许会过得更轻松。
周家也不会多出一个多余的人。
跟秦云舒争辩毫无意义。
她对周家人总有无限耐心,却连一丝温柔都不愿分给她。
她愿意为周云升熬一整夜的粥,却从不曾问她有没有吃饱;
她会为周晓璐挑大学专业忙前忙后,却从不过问她的理想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