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冥昭带着卷成一卷儿的画,突然出现在凌华身后。
凌华的动物直觉告诉他身后有异,并且气息十分危险,手腕上的伤几乎直接提示,气息的主人就是折损它们的罪魁祸首!
但几日的囚困和折磨,让他身心俱疲,根本无力反应。
这几天,他的日子非常不好过。
无论是像被展览的动物任侍从亲卫围观,还是迫不得已匍匐着舔水,再加上双腕和肩胛疼到麻木,以及咫尺天涯的灵气的诱惑。
无一不让他痛苦万分,内心煎熬。
但这些都不是最难挨的。
他是凌华,是鹤族尊贵的少主。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被无视被冷待,会像一棵野草,无人问津,甚至后来被刻意遗忘,真就任他在冷宫里自生自灭。
好像哪怕他不小心真死在这里,也无人在意。
是的,这里就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冷宫。
天堂跌落泥沼,不过瞬息之间。
在这里,没有人在意他一文不值却自视甚高的骄傲。
他只是一个不讨喜的玩物,一只亟待征服驾驭的猎物。
这样残酷的真相就直直戳在他眼前,容不得他再自欺欺人。
他从愤怒到焦躁,再到绝望和自我怀疑。
从狗盆中的污水里,他看到自己不修边幅的倒影。他开始动摇,怀疑自己对自尊的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
可真到再次直面武冥昭,他却发现,即便他的内心快要崩溃,他依然不允许自己,在魔头面前低头。
凌华没有回头,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脊背挺直,慢慢昂起头。
依然骄傲,像一朵任凭风吹雨打雪落下的梅花。
武冥昭显出身形,围着金丝囚笼,一步一步从他背后,绕到前边,边走边打量,嘴里发出惋惜的“啧啧”声。
凌华挣开眼,里边虽有痛苦,但却没有了挣扎无措,更没有半点要求饶的意思。
武冥昭冷眼看他身形萎靡,气息奄奄,甚至有些维持不住人形。
他的双翼已经遮掩不住,魔链十分智能地锁住他的翅根,头顶的翎羽也显露出来,尾羽也垂在地上,了无生机。
他华贵的羽毛凌乱无光,黯然失色,软趴趴乱糟糟的,像路边无人过问的枯草,一看就是缺少灵气和水分的滋养,更没有精心打理。
凌华随便她用挑剔嫌弃的目光审视他,甚至又闭上了眼,把人无视了。
武冥昭嗤笑出声。
事到如今,还在摆架子。
也不知道等他发现自己的依靠尽数倒台,还傲不傲的起来。
武冥昭的恶劣因子都被激活了,她改变主意了……
直接告诉他,鹤族可能要牺牲他,哪有让他眼睁睁看着同族,对他拔剑相向来的刺激?
亲眼目睹梦醒心碎,才更刻骨铭心不是?
武冥昭一想到不久后就会发生的事,也就不计较凌华的无礼。
困兽之斗,纵容一下也没什么。
她面带笑意,像是跟阔别已久的老朋友打招呼:
“多日未见,小少主别来无恙。这法器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小少主住起来可还习惯?”
凌华费力地扯了扯嘴角,冷笑道:
“托魔尊大人的洪福,一天一口水吊着命,倒也出不了大事。”
无非是活又活不好,死又死不了,每日挣扎摇摆于清醒堕落之间,把自己内耗成不人不鬼的傀儡,行将就木,苟延残喘。
武冥昭松了口气,由衷地感慨:
“如此便好。看到小少主适应良好,本尊就放心了。”
凌华不屑冷笑。
怕不是看到他过得凄惨异常,她就放心了吧!
虚伪恶毒的女人,简直恶心至极!
武冥昭抬了抬手,牢笼自动打开一道门。
凌华瞬间警惕,翎羽瞬间炸开。
武冥昭慢条斯理,一步一步压进去,像只优雅的猎豹,视线一直紧紧锁定她的猎物,压迫感十足。
凌华的身体不受控的打颤,他后背紧贴细窄栏杆,被束缚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攥紧,牵动手腕旧伤,酸麻胀痛。
武冥昭抽出一条巾帕,在凌华的瞳孔地震中,慢慢覆盖上他的额头,轻轻沾了沾细密的汗珠。
凌华狠狠别过头,紧咬下唇,被这种亲密到暗含狎亵意味的抚触气红了眼。
“魔尊,自重!”
武冥昭收回帕子,折叠成小片,缓缓俯下身,一手掐住凌华两腮扭过他的头,将手帕塞进他嘴里,又在他领口擦了擦手指上不小心蹭到的津液,慢慢直起身。
“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凌华用力将塞嘴的布料顶出,吐在地上,嘴里的咸涩口感让他十分不适,被武冥昭指尖划过的上颚泛起痒意,更让他干呕起来。
武冥昭指尖渗出丝丝缕缕的魔气,盘旋向上,勾挂住笼顶,再折返下来,缠绕编织,形成一架深色秋千,将武冥昭轻轻托起。
凌华怒视着她,尤其看到武冥昭还悠闲调整调整魔气的角度,找着最舒服的姿势。再想想自己项圈上侮辱意味十足的锁链,凌华忍不住磨了磨牙。
她在阶上坐,他为阶下囚。
显著的对比让凌华呼吸急促,内心的不甘和屈辱渐成燎原之势,盖过了此前的自我怀疑。
杀了她!一定要找机会杀了她!
武冥昭对浓郁到宛如实质的杀意置若罔闻,她将画卷展开,一张一张又浏览个遍,越看越满意。
然后挑了一张,把其他画暂时搁在一旁,将手里的画展平,向凌华展览。
“小少主,看,你画的竹林,神形兼备,高洁傲然,的确是上等佳作。可惜,幽都山罡风凛冽,只怕过刚易折啊。”
凌华沉默得看着竹节上被一条魔线贯穿,拦腰截断。
“再看这个,仙鹤与灰雁共舞,和谐祥宁,不过,本尊好似听到点风声,鹤族清绝,如今不太合群呢。”
凌华还是没有动静,只死死盯着被一条斜线切割开的画面,心中愤慨,更多的却是慌乱。
武冥昭又展示了另外几张,凌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越来越慌,终于在看到他绘的湘月湖旁,被添了一只萌萌的小老虎时,彻底坐不住了。
他眼底含泪,哑着声音问:
“鹤族……你把鹤族……怎么了?”
武冥昭一边展示一张扔一张,一边头也不抬的随口答:
“仙门施压,与本尊何干?”
武冥昭听出他声色有异,终于抬了抬头。
“呦,小少主怎么又哭了?”
她低头又找了找,拿出最顶上的仙鹤图,跳下秋千,把画卷贴在他眼前:
“小少主,你看,本尊画的还写实吗?”
“泫然欲泣,梨花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