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魂谷的玉塔在身后轰然倒塌。
丰从高攥着玉魂剑站在断壁残垣间,剑刃上的血珠还未凝固。刀疤男的惨叫声混着玉髓碎裂的脆响,被夜风吹散在山谷里。他望着满地残砖,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玉碎山河图”——此刻的玉魂谷,倒真应了图上的意境。
“少主!”阿福的声音从暗室方向传来,带着哭腔,“萧九寒的人…破了谷门!”
丰从高握紧玉魂剑,剑身泛起幽蓝的光。他能感觉到,血蛇谷的追兵已至谷口,马蹄声震得地面发颤。可他没有退路——玉魂谷是父亲用性命守护的传承地,更是他血脉的根源。
“阿福,带村民从密道走。”他将半块玉牌塞进老仆手中,“记住,去西北荒漠找‘玉髓泉眼’,用我的血…净化玉髓。”
“可您…”阿福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袖。
“我是玉魂谷主之子。”丰从高扯下披风,露出腕间与玉魂剑同纹的血痕,“我必须活着,让萧九寒知道——玉魂的火,烧不尽。”
阿福跪在地上,朝着他磕了三个响头。丰从高转身冲进夜色,玉魂剑在手中发出清越的鸣响,像极了父亲生前抚琴的调子。
丰从高跑了整整三个时辰。
血蛇谷的追兵始终缀在身后,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饿狼。他不敢走官道,专挑荒山野径,可荒山的荆棘比刀剑更利,割得他衣衫褴褛,手臂上全是血痕。
直到月上中天,他才在山坳里发现一座荒村。
村口的老槐树只剩半截树干,断枝上挂着破布,被风一吹,发出“哗啦”的声响。村里的房屋大多坍塌,只剩几间土屋还立着,却也门窗洞开,像是被野兽啃食过的骨架。
“有人吗?”丰从高喊了一声,声音撞在断墙上,惊起几只夜枭。
没有回应。
他沿着村中小径往前走,鞋底被碎石划得生疼。忽然,他听见一丝动静——是婴儿的啼哭声,从一间破屋的窗口飘出。
丰从高心头一紧,加快脚步。那间屋的门半掩着,门楣上“王氏”二字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他推开门,只见土炕上躺着个襁褓,里面裹着个瘦弱的婴孩,正张着嘴哭,小脸憋得通红。
炕边坐着个老妇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正用破布沾着冷水给婴孩擦脸。她听见动静,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你…你是谁?”
丰从高停下脚步,将玉魂剑背在身后:“老人家,我路过此地,听见孩子哭,过来看看。”
老妇人的目光落在他的剑上,突然颤抖起来:“玉…玉髓剑?”
丰从高一怔。他这才注意到,老妇人的手腕上戴着枚褪色的玉镯,与他怀中的半块玉牌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您…认识这把剑?”
老妇人没有回答。她挣扎着爬下炕,从柜子里翻出个陶碗,碗里盛着半碗米粥,粥面上浮着几粒野菜。她将碗递向丰从高:“喝…喝口粥吧,你跑了这么久,定是饿了。”
丰从高接过碗,米粥的温度刚好,暖了他的胃。他望着老妇人苍老的面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模样——同样枯瘦的手,同样浑浊的眼。
“您一个人?”他问。
老妇人点点头:“儿子儿媳都…被血蛇谷的人杀了。我带着孙子躲在枯井里,三天没吃东西了。”她指了指墙角的枯井,“那孩子…是我捡的。昨儿夜里,我听见他哭,把他抱了回来。”
丰从高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枯井的井口盖着块破石板,石板上有个小坑,渗出丝丝清水。他突然想起父亲信中的话:“玉髓本无善恶,善恶在人心。”
“老人家,我带您和孙子离开这儿。”他将粥碗递回,“血蛇谷的人很快会搜到这里。”
老妇人摇头:“走不了。我这把老骨头,走两步就得喘。再说…”她摸了摸怀中的玉镯,“这是我当家的留下的,他说…玉镯能护着咱孙子。”
丰从高这才注意到,玉镯内侧刻着“玉魂”二字。他心中一动,想起父亲信中提到的“玉髓泉眼”——或许,这玉镯与玉魂谷的传承有关?
“老人家,您可知西北荒漠的玉髓泉眼?”
老妇人的眼睛突然亮了:“知道!我家那口子…以前是赶骆驼的,去过玉门关。他说,泉眼在沙漠深处,周围全是玉髓石,水甜得能救命。”她攥紧玉镯,“我家那口子临终前说,这玉镯是‘引泉钥’,拿着它,就能找到泉眼。”
丰从高的心跳漏了一拍。父亲的遗言、玉镯、玉髓泉眼——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老人家,我需要借用您的玉镯。”他蹲下身,与老妇人平视,“我要去玉髓泉眼,净化被污染的玉髓。等做完了这件事,我一定回来接您和孙子。”
老妇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突然笑了:“你和你爹…长得真像。”她从手腕上褪下玉镯,塞进丰从高手中,“拿去吧。我家那口子说,玉镯该给有缘人。”
丰从高握着玉镯,只觉掌心发烫。玉镯内侧的“玉魂”二字泛着金光,与他怀中的半块玉牌共鸣,发出清越的鸣响。
深夜,丰从高背着老妇人和婴孩,躲在村后的破庙里。
庙门早已坍塌,供桌上的泥菩萨缺了半张脸,眼眶里塞满了蛛网。他将老妇人安置在神像后,又用稻草给婴孩铺了个窝。老妇人抱着孙子,轻声哄着:“宝宝乖,等奶奶的乖孙长大,定是个大英雄。”
丰从高靠在柱子上,望着窗外的残月。月光透过破庙的屋顶,洒在地上,像一层薄霜。他摸出怀中的玉镯,玉镯上的“玉魂”二字与玉魂剑的纹路交缠,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阿爹,阿娘,”他轻声呢喃,“我找到玉髓泉眼了。等净化了玉髓,我就带你们来看…看这世间的好风光。”
忽然,庙外传来马蹄声。
丰从高猛地站起,将玉魂剑握在手中。老妇人吓得捂住孙子的嘴,大气都不敢出。
“搜!”
刀疤男的声音从庙外传来,带着得意的狞笑,“那小杂种肯定躲在这儿!给我翻!”
丰从高透过破庙的缝隙望去,只见十几个血蛇弟子举着火把,踢开庙门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刀疤男,他左脸的刀疤在火光下泛着青,手中的蛇形剑直指丰从高:“小杂种,你以为能逃?”
丰从高将老妇人推向神像后:“老人家,带着孩子从后墙走。后墙有个狗洞,能通到村外。”
“不!”老妇人抓住他的胳膊,“要走一起走!”
“走不了!”丰从高甩开她的手,“玉镯在我手里,您带着孙子先走。等我对付完他们,就来找你们!”
刀疤男的蛇形剑刺向丰从高,剑势凌厉,带起一阵腥风。丰从高挥起玉魂剑格挡,两剑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玉魂剑的金光与蛇形剑的黑雾交织,在空中炸出一片火花。
“少主小心!”老妇人尖叫。
丰从高借着玉魂剑的力道,旋身避开刀疤男的下一剑,反手一剑刺向对方的左肩。刀疤男吃痛,踉跄后退,蛇形剑在地上划出火星。
“上!给我抓住他!”刀疤男怒吼。
血蛇弟子们蜂拥而上。丰从高挥舞玉魂剑,剑刃所过之处,血蛇弟子的武器纷纷断裂,鲜血溅在墙上,像开了朵艳红的花。可对方人多势众,他渐渐体力不支,手臂被划开几道血口,玉魂剑的光芒也弱了几分。
“小杂种,受死吧!”刀疤男捡起地上的铁棍,朝丰从高砸来。
丰从高侧身避开,却被铁棍扫中肩膀,整个人撞在供桌上。泥菩萨的头掉下来,砸在他的脚边。他忍着痛,抓起供桌上的香炉,朝刀疤男掷去。香炉里的香灰迷了刀疤男的眼睛,他惨叫一声,捂住脸。
丰从高趁机冲向老妇人和婴孩。老妇人正抱着孙子往狗洞爬,看见他过来,哭着说:“快走!他们要放火了!”
丰从高抱起婴孩,背起老妇人,往狗洞钻去。身后传来刀疤男的怒吼:“放箭!”
箭雨破空而来,丰从高的后背被射中两箭,鲜血浸透了衣衫。他咬着牙,拼命往洞外爬。终于,他钻出狗洞,扑倒在村外的荒草丛中。
老妇人抱着孙子,跟在他身后爬出来。丰从高望着身后冲天的火光,将老妇人和孩子护在怀里:“老人家,您没事吧?”
老妇人摇了摇头,指着远处的山路:“往…往那边走,能到玉门关。我家那口子说…玉门关有军队,能护着你们。”
丰从高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山路上有几点火光,像是商队的灯笼。他心中一暖,刚要开口道谢,却听见老妇人突然咳嗽起来,鲜血从她口中涌出。
“老人家!”丰从高扶住她,“您怎么了?”
老妇人抓住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老毛病了…咳咳…我不行了…”
“不,您不会死的!”丰从高急得眼眶发红,“等到了玉门关,我找大夫给您治!”
老妇人笑了,摸了摸他的脸:“傻孩子…我活够了。能看着你…拿着玉镯去找泉眼,我就放心了。”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进丰从高手中,“这是我当家的…留下的干粮,你带着路上吃。”
丰从高接过布包,只觉喉咙发紧:“老人家…”
“去吧…”老妇人闭上眼睛,“替我…看看泉眼的水…甜不甜…”
她的手垂了下去。丰从高抱着她的尸体,跪在荒草丛中,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远处传来血蛇弟子的喊杀声,他却听不见了——耳边只剩下老妇人的笑声,和孩子咿呀的哭声。
丰从高埋葬了老妇人和孩子。
他在村后的山坡上,用石头堆了个简单的坟包,坟前插了根枯枝当墓碑。老妇人的布包里装着半袋炒米、一块粗布,还有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玉门关西三十里,有间‘望月客栈’,老板是好人。”
他将纸条贴身收好,背起玉魂剑和玉镯,踏上了西去的路。
残月西沉,晨雾渐起。丰从高走了整整一夜,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在一棵老榆树下停下。他摸出水囊,喝了口水,水囊里的水是老妇人临终前塞给他的,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阿爹,阿娘,”他望着远处的山峦,“我已经找到了玉镯,很快就能去玉髓泉眼。等做完了这一切,我就回来…来看你们。”
风卷着晨雾掠过,带来一丝凉意。丰从高裹紧衣衫,继续往前走。他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血蛇谷的追杀不会停止,西北荒漠的危险也等待着他。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父亲的遗言、玉魂谷的传承、老妇人的嘱托,还有怀中玉镯的温度,都在告诉他:
有些路,必须走下去。
有些火,永远不会灭。
他抬起头,望着天边的晨曦,握紧了手中的玉魂剑。
“阿爹,阿娘,等我。”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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