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泼天富贵，姹紫嫣红压弯了枝头，香风裹挟着丝竹宴饮之声，从远处的水榭一路漫过来。
苏晚晚靠在沁芳亭的朱红柱子上，半眯着眼看廊下那几只啄食的灰鸽，心里正把这古代的宴会翻来覆去地吐槽。
无非是一群穿得花团锦簇的人互相说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话，还不如她原来手机里的沙雕视频有意思。
“晚晚，我们还是回席吧，一会儿让宫里的贵人瞧见了，怕是要怪咱们失了规矩。”
身边的唐婉如小声劝着，手里攥着一方绣帕，紧张地绞着，却还是顺着苏晚晚的目光往远处瞟了眼。
方才那个穿宝蓝色锦袍的公子，身姿确实挺拔。
唐婉如与苏晚晚是自幼相识的手帕交，两家父亲同为三品京官，家境相当。
她性子比苏晚晚腼腆，却被苏晚晚带得染上点“看帅哥”的癖好，只是每次都要红着脸找借口，不像苏晚晚这般明目张胆。
苏晚晚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没动地方。
她穿来这具身体里已经三个月了，原主是个典型的古代大家闺秀，性子软得像棉花，见了谁都怯生生的。
可她苏晚晚不一样，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恋爱要谈，帅哥要看，结婚生子？那是啥？能有看遍天下美男有意思？
尤其是今天这场宫宴，来了不少达官显贵，虽然大多是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但偶尔晃过几个年轻公子的身影，那颜值还是能打的。
她刚才借口透气拉着唐婉如溜出来，一半是躲清静，一半也是想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正想着，眼角余光瞥见一抹月白身影从假山后转出来。
那人走得极慢，玄色云纹靴踩在青石板上，几乎没什么声音。
月白锦袍的袖子宽大，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露出一段皓白如玉的手腕。
苏晚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上移，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如松，再往上，是一张足以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的脸。
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抿着，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弧度。
最绝的是那双眼睛，瞳仁颜色比常人略浅，看人时像是含着层冰，偏偏眼底又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暗，像是蛰伏的兽在打量猎物。
苏晚晚心里的小雷达瞬间滴滴作响。
顶级配置！
这颜值，放现代能直接原地出道，粉丝能从故宫排到八达岭！
她正看得入神，唐婉如已紧张地屈膝福身，声音抖得像筛糠：“恭……恭亲王殿下。”
恭亲王？
苏晚晚脑子里飞快搜索了一下原主的记忆。
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萧景琰，年方二十，手握兵权，据说性子乖戾难测，是京城里没人敢轻易招惹的主儿。
她也赶紧跟着福了福身，脑子里却还在回味那张脸。
果然是皇室基因，就是不一样。
萧景琰没看唐婉如，目光只落在苏晚晚身上。
那目光不算锐利，却带着种穿透力，像是能把人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苏晚晚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不是害怕，而是……有点像被顶级猎手盯上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抬了抬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浅瞳里似乎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覆上寒冰，嘴角那点极淡的笑意也转瞬即逝，只淡淡吐出两个字：“起来。”
声音也挺好听，低音炮，苏晚晚在心里又给加了一分。
唐婉如哆哆嗦嗦地直起身子，头埋得更低了，手却紧紧攥着苏晚晚的衣袖，指尖都泛白了。
她比苏晚晚更怕这位传闻中不好惹的王爷，生怕他动怒牵连了苏晚晚。
“你是哪家的？”萧景琰开口了，目光依旧锁在苏晚晚身上，语气听不出情绪。
苏晚晚福了福身，用原主那温柔又娇滴滴的语气回道：“回王爷，臣女是礼部侍郎苏明哲之女，苏晚晚。”
“苏明哲的女儿？”萧景琰眉峰微挑，像是对这个身份有了点印象，随即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苏晚晚……”尾音压得极低，带着审视，“本王没见过。”
“臣女……臣女不太常出来赴宴。”
苏晚晚继续扮演着胆小怕事的角色，心里却在想：原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见过才怪。
萧景琰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她面前。
一股淡淡的冷香飘过来，不是熏香，倒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苏晚晚得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近距离看，这张脸更是无可挑剔，连毛孔都细腻得看不见。
苏晚晚忍不住在心里吹了声口哨，面上却依旧是怯生生的模样。
“胆子倒是不小，敢带着同伴在这儿偷懒。”萧景琰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点戏谑，目光扫过一旁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唐婉如，“就不怕冲撞了贵人？”
苏晚晚心里翻了个白眼。
吓唬谁呢？老娘把宫斗剧都看了个遍，才不怕什么贵人呢。
但脸上还是适时地露出一点害怕的神色，往后缩了缩：“臣女……臣女只是觉得有些闷。”
唐婉如也跟着点头，声音细若蚊蚋：“是……是晚晚说头晕，臣女陪她出来透透气。”
她这护着苏晚晚的小动作落在萧景琰眼里，他眼底的冰寒更甚，却没说什么。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苏晚晚的头发，苏晚晚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下，唐婉如更是吓得往苏晚晚身后缩了缩。
这个反应显然出乎萧景琰的意料，他眸色微沉，收回手，指尖在袖摆上轻捻了一下，语气平淡：“怕本王？”
“臣女不敢。”苏晚晚低着头，手指却在袖子里悄悄比了个耶。
刚才那一下躲得不错，既符合原主的胆小，又没真让他碰着，保持距离，才能更好地欣赏美色嘛。
萧景琰盯着她头顶的发簪看了一会儿，那是一支很普通的白玉簪，连点花纹都没有，衬得她的头发乌黑亮丽。
他忽然开口，语气像是在命令：“跟本王走。”
苏晚晚一愣，抬头看他。
他已经转过身，背对着她，月光白的袍子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王爷，臣女……”
她想找个借口拒绝，还惦记着那个穿宝蓝色衣服的小帅哥呢。
唐婉如也急了，鼓起勇气往前半步，声音发颤：“王爷，晚晚她……她不太舒服，怕是……”
话没说完，就被萧景琰投来的一瞥冻住了。
那眼神算不上严厉，却带着皇室宗亲与生俱来的威压，唐婉如的话卡在喉咙里，脸瞬间涨得通红，只能担忧地望着苏晚晚。
“怎么？不愿意？”萧景琰侧过头，浅瞳里毫无笑意，压迫感却更重了，“还是说，苏姑娘觉得，本王的面子，不够大？”
苏晚晚心里啧了一声。
来了来了，有权有势的人都这德行。
她掂量了一下，得罪一个王爷好像不太划算，尤其是这个王爷还长得这么帅。
“臣女遵命。”她乖乖应了.心里却另有打算--陪你走几步也行，正好近距离欣赏一下美颜，反正吃亏的又不是她。
她转头给了唐婉如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在这儿等着。唐婉如急得眼圈都红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晚晚跟着萧景琰离开，手指紧紧攥着帕子，在原地站定，心里不住祈祷晚晚千万别出事。
萧景琰似乎对她的顺从很满意，迈开步子往前走。
苏晚晚跟在他身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眼睛却忍不住偷偷瞟他。
他的侧脸线条流畅而锋利，下颌线清晰得能当尺子用。
走路的姿势也好看，从容不迫，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却又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
“你好像……不太怕本王？”走了一会儿，萧景琰忽然开口。
苏晚晚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刚才装得不够像？
她赶紧低下头：“臣女……臣女只是强作镇定。”
萧景琰没再追问，只冷哼一声，转而说起了别的：“你看那池子里的锦鲤，是不是很有趣？”
苏晚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群五颜六色的鱼正在争抢投喂的食物，确实挺热闹。
她敷衍地应了一声：“是挺有趣的。”
“有趣是有趣，”萧景琰的声音慢悠悠的，带着点残忍的意味，“就是太蠢了，为了一点吃食，就能争得头破血流，最后还不是成了别人的玩物。”
苏晚晚没接话，她听出这话里有话。这位恭亲王，果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骨子里的阴鸷藏不住。
两人一路走着，萧景琰偶尔说几句话，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景物，语气却总带着点冷意。
苏晚晚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她能感觉到，萧景琰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一种近乎贪婪的探究，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到手的藏品。
走到一处月洞门，萧景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就到这儿吧，你回去。”
苏晚晚松了口气，赶紧福身：“臣女告退。”
她转身想走，却被萧景琰叫住了。
“苏晚晚，”他的声音带着点奇异的磁性，像淬了毒的蜜糖，“苏侍郎近日在礼部查核旧档，倒是勤勉。”
苏晚晚一愣，不明白他突然提这个做什么，只能顺着话头应道：“家父不敢懈怠。”
萧景琰看着她，浅瞳里的冰寒下翻涌着暗流：“好好待着，别乱跑。宫宴人多，冲撞了贵人，或是……被不该碰的人碰了，就不好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叮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和占有欲。
苏晚晚心里莫名地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背脊发凉。
她没说话，只是福了福身，转身快步离开了。
回到沁芳亭，唐婉如赶紧拉着她的手，眼里满是担忧：“你可算回来了！我刚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没为难你吧？有没有说什么重话？”
“没什么，就随便聊了几句，还提到我爹了。”
苏晚晚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目光却又投向远处，“婉如，你刚才看清那个宝蓝色衣服的公子没？是哪家的？”
唐婉如被她这跳跃的思维弄得一愣，脸颊微红，却还是先确认她真的没事，才小声道：“好像……好像是永安侯府的三公子沈知言，听说才貌双全呢。只是……”
她顿了顿，担忧地看着苏晚晚，“那位王爷看着不好惹，咱们还是小心些吧。”
“放心吧，我有分寸。”苏晚晚挑眉，拉着她往回走，“走，去找那个宝蓝色衣服的沈公子去。”
她脚步轻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柔胆小的模样。
而她没看到的是，在她转身离开后，萧景琰从月洞门后走了出来，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浅瞳里的冰寒彻底融化，露出底下汹涌的偏执。
他身边的随从低声问：“王爷，要查一下苏侍郎的女儿吗？”
“不必。”萧景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目光落在苏晚晚与唐婉如交握的手上，像在看一件即将到手的珍宝，“礼部侍郎的女儿……倒是比预料中有趣。”
他微微眯起眼，想起刚才苏晚晚躲闪他时那瞬间的灵动，还有她低头时，眼底一闪而过的、与那副温顺模样截然不同的狡黠。
这双藏着光的眼睛，这只看似温顺却会挠人的小猫，倒是让这沉闷的宫宴，多了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