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行撑着青铜锏从海底斜坡爬上来时，肋下的伤口已经不怎么流血了，倒不是愈合了，是冻住了。寒城的风比刀子还利，割在裂开的战甲缝里，疼得他直抽气。
他甩了甩左耳的玄冰髓，里面那缕霜气懒洋洋地转了个圈，像是刚睡醒的猫。这玩意儿平时能存十名猛将残魂，现在倒好，连个回音都没有。
“看来得重新招人了。”他嘀咕，“本少爷这该死的魅力，连系统都懒得搭理。”
林清雪走在前头，银铃没响，但她脚步忽然停了。
“不对。”她声音压得很低，“城里……没人说话。”
萧景行眯眼望去，寒城城门大开，可街道空得离谱。往常这时候，卖烤羊腿的老王该在吆喝了，铁匠铺的锤子也该叮当响了，可现在，连只狗都没叫。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自己渗出的血滴，刚落地，就被青石板吸了进去，石面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红纹，转瞬即逝。
“这地板还挺挑食。”他说。
李存孝扛着开天禹王槊，一脚踹开城门旁的酒馆门板。里头坐满了人，一个个低头喝汤，动作整齐得像木偶。汤是热的，可他们的眼睛是冷的。
最前排的小孩耳后，一道血符若隐若现。
“这纹路……”花木兰皱眉，“和噬灵幡上的印子一模一样。”
“宇文拓搞的鬼？”典韦啐了一口，“这孙子就爱玩阴的，上次还拿我娘的绣鞋当阵眼。”
“这次是全城。”林清雪指尖轻抚银铃，“地脉被改了，符纹是活的，靠吸食生机维持。他不是要杀人，是要把所有人变成提线木偶。”
霍去病脸色一沉：“等他一声令下，寒城百姓就会调头杀我们。”
“那咱们先把他脑袋拧下来。”典韦活动脖子，咔吧作响，“主公且看这厮头颅能换几坛烈酒。”
萧景行没接话。他左臂的晶石化已经蔓延到肩胛，每次抬手都像有根铁丝在肉里来回拉。他摸了摸青铜锏，锏身墨流微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先找玄奘。”他说，“这事儿，得让佛子头疼去。”
祖祠在城北，门关着，可门缝里漏出的光是红的，像烧透的炭。
推门进去时，玄奘正盘坐在祠堂中央，袈裟敞开，露出内里的机关算盘。那算盘自己在转，珠子噼啪响，每响一声，他背后就浮出一道逆卍字纹，黑得发紫。
“你又用大日如来咒了？”萧景行皱眉。
玄奘没睁眼：“刚救了个孩子，他耳后符纹爆了，再晚半息，魂就散了。”
“你救一个，魔气涨三分。”萧景行走过去，“上回你用咒，眼角都裂了，这次……”
话没说完，玄奘嘴角溢出一缕黑血，滴在算盘上，珠子瞬间炸裂一颗。
“我不入魔道，谁入？”玄奘笑了下，“佛渡有缘人，可他们没得选。我有。”
他忽然睁眼，瞳孔泛着赤金，像两盏油尽灯枯的灯。
“我能清全城印记，但代价不小。”他说，“你得答应我，别拦我。”
“你疯了？”萧景行一把抓住他肩膀，“你再用一次，斗战胜佛的虚影都能把你反噬了！”
“那正好。”玄奘轻轻推开他，“我早就想看看，佛堕成魔，到底是什么滋味。”
他盘坐回原位，双手合十，禅杖往地上一杵。那杖头忽然扭曲，化作丈八蛇矛的虚影，矛尖指向祠堂上方的龟甲卜辞。
“大日如来——”
咒字出口，光如雨落。
城中百姓一个个抬头，眼里的呆滞褪去，耳后血纹寸寸崩裂。有人哭，有人喊，有人跪地磕头。
可玄奘的袈裟开始一片片剥落，露出背后的魔纹，像活物般蠕动。他头顶浮现出斗战胜佛的虚影，金身染血，怒目圆睁，手中金箍棒震天动地，可那脸，分明是恶鬼。
“住手！”孙悟空残魂在虚影中咆哮，“再用一次，你就成我的祭品了！”
“那就来吧。”玄奘低笑，“正好借你戾气，压一压这满城邪祟。”
他双手再合，咒音陡然拔高。
全城符纹simultaneous破碎。
可他的左眼，彻底变成了赤金色，右眼还剩一丝清明。
萧景行转身就往祠堂深处冲。他知道，这种事不会没代价，也不会没预兆。祖祠的龟甲卜辞，向来只在大劫前浮现字迹。
他一锏劈开祠门，取下最中央的龟甲。甲面瞬间渗出血字，钻进他太阳穴。
无数画面炸开——
一百零七次轮回，十将集结，天门开启，神将冢崩塌，萧家满门自爆……
最后定格在一行血字：“十将归位，方破天魔。”
他咬牙，硬撑着没倒，忽然发现那斗战胜佛的虚影轮廓，和卜辞角落的神将冢图腾，一模一样。
“所以……你早就知道？”他盯着玄奘的背影，“佛堕魔，才是真容？”
玄奘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指尖一缕佛光与魔气缠绕，像两条打架的蛇。
“你以为我为什么叛出灵山？”他轻声说，“因为我算到了这一天。佛不入魔，救不了人。”
他忽然咳嗽，一口黑血喷在禅杖上，丈八蛇矛的虚影猛地一颤，斗战胜佛的虚影也随之扭曲，竟与孙悟空残魂短暂重合，金身与魔气交织，仿佛要撕裂天地。
“主公。”典韦低声说，“他快压不住了。”
萧景行握紧青铜锏，左臂晶石化蔓延至脖颈，疼得他牙根发酸。
“再等等。”他说，“他还没倒。”
玄奘缓缓站起，赤金双目扫过全城，声音沙哑却清晰：“宇文拓——你种下的印，我替他们撕了。”
他抬手，禅杖指向天际。
斗战胜佛虚影猛然暴涨，一棒砸下，砸在城心地面。裂痕蔓延百丈，一道血色符纹被硬生生从地底抽出，化作灰烬。
可他的皮肤开始龟裂，血从裂缝里渗出，袈裟碎成片片黑蝶，随风飘散。
“玄奘！”萧景行冲上前。
“别过来。”玄奘抬手制止，“现在的我，碰谁，谁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笑：“你说，佛变成魔，是不是也该有个名号？”
“本少爷这该死的魅力，”萧景行冷笑，“连佛祖都开始讲冷笑话了。”
玄奘没接话。他转身，一步步走向城门，每走一步，地上的影子就越发不像人，倒像一只蹲伏的巨猿。
斗战胜佛的虚影在他背后低吼，孙悟空的残魂在咆哮，可他的脚步，没停。
萧景行站在祖祠外，手里攥着那块渗血的龟甲，耳边回响着萧何笔迹的最后一句：“当佛堕魔，方见真容。”
风卷起残雪，扫过空荡的街道。
玄奘的身影在城门口停了停，抬头望了望天。
天门的方向，有血光闪了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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