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城的城墙在暮色中泛着青灰色的光,垛口上悬挂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将“西岐”二字的匾额照得忽明忽暗。灵汐站在护城河外的吊桥边,看着守城士兵腰间的青铜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凤翎刃的鞘身——那上面雕刻的凤凰羽翼,与士兵甲胄上的纹饰竟有几分相似。
“站住!”守城的士兵横剑拦下她,铜盔下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这个衣衫褴褛却眼神清亮的少女,“进城要出示路引,你从哪里来?”
灵汐的心猛地一紧。她从昆仑墟一路逃来,别说路引,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凤翎刃被她藏在粗布斗篷下,镇魂石的土黄色光芒正透过衣料隐隐透出,幸好暮色渐浓,没有被士兵发现。
“我……我是来投亲的。”她低下头,声音故意放得怯懦,“我舅舅在姜子牙庙当差,让我来投奔他。”
士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最近西岐城查得紧,据说截教余孽在附近活动,连带着外来人口都要盘查三遍。他刚要追问,身后突然传来苍老的咳嗽声。
“王三郎,让她进来吧。”
灵汐抬头,看见个身披灰色道袍的老者拄着拐杖走来,道袍的袖口绣着半片八卦纹。老者的眼睛浑浊却锐利,扫过她斗篷下的凤翎刃时,浑浊的眼珠微微一动,随即对士兵挥了挥手:“这是姜太公庙的远亲,我认得。”
士兵虽有疑虑,却不敢违逆老者的意思,嘟囔着收起了青铜剑。灵汐跟着老者走过吊桥,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与玄矶石室里的焚香味有些相似,却更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多谢道长。”灵汐低声道谢,手指悄悄按住镇魂石——这老者身上有种让她心悸的气息,既像玄矶的石质灵力,又带着某种更古老的威压。
老者没有回头,只是拐杖在青石板路上敲出笃笃声:“你左臂的紫气快藏不住了,再往前走三步,阐教的天眼符就要亮了。”
灵汐猛地停住脚步。她这才注意到,街道两旁的屋檐下都贴着黄色的符箓,符箓上画着的眼睛纹路正隐隐发光,显然是某种探查妖气的阵法。而她左臂的胎记,不知何时又开始发烫,紫气正透过粗布衣衫往外渗。
“跟我来。”老者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弄,拐杖在墙壁上轻轻一敲,一道暗门无声地滑开。门后是条潮湿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灰尘的味道,尽头隐约有烛光晃动。
灵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走了进去。她能感觉到老者没有恶意,那拐杖敲在地面的节奏,竟与玄矶教她的清心咒韵律完全一致。
通道尽头是间雅致的书房,墙上挂着幅《封神大战图》,画中手持打神鞭的姜太公正立于诛仙阵前,阵旁的狐族女子身披银甲,凤翎刃的火焰在画中栩栩如生——那女子的眉眼,竟与灵汐有七分相似。
“坐吧。”老者取下墙上的茶壶,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推过来,“贫道云游子,是这姜子牙庙的守庙人。”
灵汐盯着那幅画,手指微微颤抖:“画里的……是我母亲。”
云游子吹了吹茶沫,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叹息:“狐族圣女灵曦,十八年前在诛仙阵前陨落,贫道亲眼所见。”
“您知道她的事?”灵汐猛地抬头,茶水溅在衣襟上都浑然不觉,“他们说母亲是被截教害死的,可雪鳌王死前说的话……还有玄矶留下的印记……”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将昆仑墟的遭遇、雪鳌王的疯狂、玄矶的牺牲一股脑倒了出来。云游子始终静静听着,直到她提到左肩的阴阳鱼印记,才缓缓放下茶杯。
“你说玄矶的伤口里,也有半枚相同的印记?”
灵汐点头,撸起袖子露出左肩的印记。土黄色的阴阳鱼旁边,还残留着玄矶灵光渗入的痕迹,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紫。
云游子的拐杖突然在地面顿了三下,书房的暗格应声打开,里面取出个陈旧的木盒。木盒打开的瞬间,一股与灵汐紫气同源的气息涌了出来,里面铺着的红绸上,放着半块刻着八卦纹的玉佩。
“这是……”灵汐的呼吸停滞了。玉佩上的八卦纹与玄矶的印记完美契合,而玉质的温润感,竟与她左臂的胎记如出一辙。
“这是苗裔首领苍梧的信物。”云游子的声音带着缅怀,“十八年前,他就站在灵曦对面的诛仙阵前,身上披着女娲娘娘亲赐的八卦紫绶仙衣。”
话音未落,灵汐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左臂的胎记烫得像要燃烧,眼前的书房开始扭曲,《封神大战图》上的人物活了过来——
她站在诛仙阵前的荒原上,脚下是染血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对面的阵门缓缓打开,身披八卦紫绶仙衣的男子手持三尖两刃刀,银甲上的八卦纹在阳光下流转,正是云游子口中的苍梧。
“灵曦,交出盘古幡碎片,否则休怪我不念旧情!”苍梧的声音带着金属的冷硬,刀身直指她身后的银甲女子。
灵汐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母亲灵曦身后。母亲的凤翎刃斜指地面,火焰在刃尖明明灭灭,银甲上的凤凰纹被血污覆盖,却依旧挡不住那双清澈而决绝的眼睛。
“念旧情?”灵曦轻笑一声,声音里的悲凉让灵汐的心都揪紧了,“当年在女娲庙前歃血为盟时,你怎么不说念旧情?”
苍梧的刀身微微颤抖:“此一时彼一时!截教余孽要用碎片重铸诛仙阵,你把它交给阐教,才能保三界安宁!”
“保三界安宁?”灵曦突然提高声音,凤翎刃的火焰暴涨,“还是保你们阐教独霸三界?”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九道金红色的光柱从云层中射下,在半空凝成巨大的爪影,三足金乌的纹路在光柱中盘旋,散发出的热浪让地面都开始冒烟。
“是烈炎子的先祖!”苍梧的脸色骤变,“金乌太子怎么会在这里?”
灵曦却像是早有预料,她突然转身对空喝道:“躲了这么久,终于肯现身了吗?”
爪影中传来桀桀怪笑:“灵曦圣女果然聪明。你以为把盘古幡碎片藏在青丘,就能瞒过本太子?今天就让你们这对背叛者,尝尝金乌神火的滋味!”
金红色的爪影突然俯冲而下,目标却不是灵曦,而是苍梧!灵汐看见母亲的凤翎刃瞬间化作流光,火焰在苍梧身前织成屏障,而苍梧的三尖两刃刀也同时挥出,八卦紫绶仙衣的光芒与凤凰真火交融,竟形成了一道紫金色的结界。
“你们……”金乌太子的怒吼带着难以置信,“你们竟然合练过两仪归元阵?!”
灵汐的意识在剧烈震颤。她看见母亲与苍梧对视的瞬间,眼中没有仇恨,只有默契和决绝。凤翎刃与三尖两刃刀交叉的刹那,紫金色的结界突然爆炸,将金乌爪影炸得粉碎,而母亲的后背,却露出了一个被爪尖贯穿的血洞——
“母亲!”
灵汐猛地从幻境中惊醒,额头的冷汗滴落在茶杯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云游子正用拐杖按住她的手腕,土黄色的灵力顺着经脉注入,才让她左臂暴走的紫气渐渐平息。
“你看到了?”云游子的声音异常凝重。
灵汐点头,泪水无声地滑落:“他们不是敌人……母亲和苍梧,是在联手对抗金乌太子。”
云游子叹了口气,将木盒里的半块玉佩推到她面前:“十八年来,三界都以为狐族与苗裔因诛仙阵反目,却不知他们早已约定,要共同守护盘古幡碎片,不让它落入任何教派之手。”
他的拐杖指向窗外的姜子牙庙:“庙前的封神残碑,记载着当年的真相。只是阐教和截教都不愿让人知道,才用秘法遮蔽了碑文。”
灵汐握紧那半块玉佩,玉质的温润感顺着指尖蔓延,与左臂的胎记产生奇妙的共鸣。她突然明白玄矶左肩的印记为何与苍梧的信物契合——那不是两族对立的证明,而是联手的暗号。
“雪鳌王说的‘早就……’,指的就是这个吧?”灵汐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知道母亲和苍梧的约定,所以才会被烈炎子灭口。”
云游子没有回答,只是打开书房的门:“今夜是望月,封神残碑会短暂挣脱遮蔽。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就去庙前等着。”
灵汐走出书房时,巷弄里的月光正好穿过云层。她回头望了眼那扇紧闭的木门,突然发现门楣上刻着半片八卦纹,与苍梧玉佩上的纹路完美互补——原来这位守庙老道,也是当年知情的人。
西岐城的夜风吹起她的斗篷,凤翎刃的火焰在掌心轻轻跳动。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下,正好是三更天。姜子牙庙的方向隐隐传来金光,那是封神残碑开始苏醒的征兆。
灵汐握紧怀中的半块玉佩,朝着那片金光走去。她知道前路还有很多谜团:苍梧现在在哪里?母亲为何要把盘古幡碎片藏在她体内?烈炎子追寻碎片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但此刻,这些疑问都比不上心中涌动的暖流。原来母亲不是孤身一人,原来那些被传颂为“背叛”的过往,藏着如此深沉的守护。
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左臂的胎记不再发烫,而是像母亲的手,轻轻覆在她的皮肤上,带着温柔的力量,指引着她走向真相。
姜子牙庙前的广场上,空无一人。那座丈高的封神残碑在月光下泛着金光,碑上的文字正在缓缓流动,像是活过来的河流,冲刷着被遮蔽的历史。灵汐站在碑前,看着“狐族助周”的铭文旁,渐渐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
“青丘苗裔,共护盘古。”
这八个字在金光中闪烁,与她左臂的紫气、掌心的玉佩产生共鸣。灵汐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碑面,仿佛跨越十八年的时光,握住了母亲和苍梧当年交握的双手。
夜风中,似乎传来凤翎刃与三尖两刃刀交叉的脆响,那是两族盟约的回响,也是真相开始浮现的序曲。灵汐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只是为了复仇而活,更是为了完成母亲未竟的约定,守护这份被掩埋的真相。
远处的云层里,金红色的爪影再次一闪而过,却在靠近封神残碑时被金光弹开。灵汐抬头望向云层,握紧了手中的凤翎刃。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坚定。
因为她终于明白,自己继承的不仅是盘古幡碎片,更是一份跨越时空的守护。而这份守护,将支撑着她,在西岐城的迷雾中,一步步揭开所有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