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深藏于皇宫西苑最僻静的角落。
高墙耸立,守卫森严,与其说是休养之所,不如说是一座精致的牢笼。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行将就木的衰败气息。
沈砚手持那份冰冷的密旨,在两名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的内侍“护送”下,穿过重重宫门,踏入这死寂的庭院。
韩琦的警告犹在耳边,柳如眉担忧的眼神和苏瑾沉默的凝视仿佛就在身后。他全身肌肉紧绷,精神高度集中,如同行走在刀锋之上。
苏瑾的验尸刀,被他用特制的皮鞘紧贴小臂藏于袖中。
正殿内,光线昏暗,帷幔低垂。
昔日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太后,此刻如同一截枯朽的木头,躺在宽大的凤榻上。
她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呼吸微弱而急促,生命之火已如风中残烛。
床边侍立着两名垂首屏息的老宫女,眼神麻木。
“沈…沈砚…”太后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看向走近的沈砚,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你…来了…”
沈砚走到榻前三步远站定,目光如寒冰:“太后召见,所为何事?”
太后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极其诡异、混合着痛苦、嘲弄和一丝难以言喻复杂的笑容:“呵…呵…好…好一个沈砚…果然…有胆识…”她喘息着,枯槁的手颤抖着伸入枕下摸索。
沈砚眼神一凛,全身戒备!两名内侍也瞬间握紧了袖中暗藏的武器!
然而,太后摸索出的,并非凶器,而是一块被锦帕包裹着的硬物。她颤抖着打开锦帕——
一块光泽温润、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上,清晰地雕刻着一个扭曲盘踞、栩栩如生的五爪蟠龙!那龙首的狰狞,龙身的姿态,龙爪的力度…
竟与沈砚胸口那块与生俱来的龙纹胎记,分毫不差?!
“这…是另一半…”
太后将玉佩艰难地推向沈砚的方向,眼神死死地盯住他,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你…你是老大…赵元祯(虚构的沈砚本名)…当年…哀家把你送出宫…不是…不是想害你…”
沈砚瞳孔骤缩!老大?赵元祯?!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冷声道:“不是害我?将我弃于瓦舍,任我自生自灭?”
“不…不是弃!”太后猛地激动起来,蜡黄的脸上涌起一丝病态的红晕,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是…是哀家…把你…托付给…给最信任的…老太监…让他…把你送出宫…远离…远离这是非地…给你…给你一条活路!”
她喘息着,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光芒,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因为…因为赵祯…他根本…就不是先帝的种!他…他是哀家当年…用剥了皮的狸猫…从宫外换来的野种!!”??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雳!不仅沈砚浑身剧震,连旁边侍立的老宫女和两名内侍都惊得身体一颤!
太后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脸上泛起回光返照般的潮红,语速快而清晰,带着一种倾泻秘密的疯狂:
“先帝晚年…独宠…刘妃(废后刘氏)…哀家那时…只是皇后…无子…地位岌岌可危…刘妃那贱人…竟怀上了龙种!还是双生子!哀家…哀家岂能坐视她母凭子贵?!”
“哀家买通了她的稳婆…在她生产那晚…用一只剥了皮的狸猫…换走了她刚生下的…那个健康的男婴(即真正的赵祯应身)!那孩子…被哀家…派人…丢进了汴河喂鱼!”
“而哀家…哀家早就在宫外…寻了一个刚出生、时辰相仿的男婴(即现在的赵祯)…用他…顶替了刘妃的骨肉!抱给了先帝!先帝老眼昏花…只知得子…大喜之下…立刻立为太子!”
“刘妃醒来…看到那血淋淋的‘怪物’(剥皮狸猫)…当场就疯了!后来…后来被哀家以‘诞下妖孽、秽乱宫闱’的罪名…打入冷宫…再后来…‘病逝’了…哈哈…咳咳咳…”
太后咳得喘不过气,眼中却闪烁着恶毒的快意:
“至于你…老大…赵元祯…还有你那个…孪生弟弟赵元杰(越王)…你们…你们才是先帝真正的血脉!哀家…哀家本想连你们一起除掉…但当时…风声太紧…哀家只能…只能把老大你…送出宫…至于老二赵元杰…”
她的眼神变得阴冷:
“他生母…是刘妃身边一个低贱的宫女…因被先帝临幸…竟也怀了龙种!还不知死活地…发现了哀家换子的秘密…哀家…只好赐了她一杯‘安神茶’…一尸两命!至于赵元杰…被哀家谎称是刘妃的‘妖孽’所化…交给宗室…随便养着…以绝后患…”
真相!血腥、肮脏、令人发指的真相!狸猫换太子!毒杀妃嫔!遗弃皇子!调换血脉!一切的一切,都源于这个垂死老妇扭曲的权欲和刻骨的嫉妒!
沈砚只觉得一股冰寒刺骨的杀意和巨大的荒谬感席卷全身!他看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却依旧恶毒的老妇,再看看那块与自己胎记同源的龙纹玉佩,心中翻江倒海!
“所以…”沈砚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你调换皇子,毒杀妃嫔,构陷忠良(如苏瑾之父),操控北斗会…就是为了保住这个野种(赵祯)的皇位?为了你那点可笑的权力?”
“权力…咳咳…”太后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被怨毒取代,“是…都是为了…为了…哀家…和祯儿…”
她的话音未落!
??“嗖——!”??
一支乌黑如墨、淬着幽蓝光泽的狼牙重箭,带着凄厉至极的破空声,如同从地狱射出的索命符,猛地穿透了静心苑紧闭的窗户!
噗嗤!
箭头精准无比地、狠狠地贯入了太后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心口!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她枯瘦的身体带得向后一仰!
“呃…”
太后猛地瞪圆了眼睛,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她低头看向自己心口那支兀自颤动的箭羽,嘴角涌出大量的鲜血。
殿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紧接着,殿门被猛地撞开!
只见皇帝赵祯身边那个心腹大太监,面色煞白,如同死了爹娘般冲了进来!
他看也不看沈砚和惊呆的宫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心口中箭、鲜血狂涌的太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凄厉而尖利的哭嚎:
??“太后!太后您怎么了?!天爷啊!沈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太后!太后她老人家神志不清,疯言疯语构陷圣上!你…你竟敢趁机行凶!弑杀国母!罪该万死啊——!!”??
他的哭嚎声如同丧钟,响彻死寂的大殿!
沈砚在箭矢破窗的瞬间就已反应过来!他猛地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再看向跪地哭嚎、颠倒黑白的大太监,眼中杀意瞬间爆裂!
“阉狗!找死!”
沈砚怒吼一声,袖中短匕瞬间滑入掌心,身形如同猎豹般扑向那跪地哭嚎的大太监!
那太监见沈砚扑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连滚带爬地向外逃去,口中兀自哭喊:“杀人啦!沈砚弑杀太后还要杀奴才灭口!快来人啊——!”
沈砚岂容他逃脱!一个箭步追出殿门!
然而,就在那太监刚刚冲出静心苑正殿大门,奔向外面的庭院时——
“噗!”
一道更快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庭院角落的阴影中暴起!一柄无光的铁尺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插入了大太监的后心!
大太监的身体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滴着血的铁尺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气绝身亡!
黑影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庭院深处,如同从未出现过!
沈砚追到门口,只看到大太监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和庭院中死一般的寂静!晚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仿佛在嘲笑着这精心策划、环环相扣的灭口杀局!
太后死了!
唯一能指证赵祯身世的知情人被当着他的面灭口!
唯一能证明太后临终遗言的人证(大太监)也被灭口!
所有的罪责,都将被完美地推到他沈砚头上!
弑杀国母!罪该万死!
沈砚站在静心苑染血的门口,手中紧握着那块温热的龙纹玉佩和袖中冰冷的短匕,望着金碧辉煌却如同巨兽之口的皇宫深处,胸中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