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官爷,你这是不给活路了?”
石韦:“这是规矩。”
“你的规矩?”
秦夜反问。
石韦沉默了。
就在这时,码头另一头传来一阵骚动,一队人马簇拥着一个华服中年人走了过来。
那中年人满面红光,正是琅琊郡守的心腹,主掌郡尉府的司马“陈望”。
陈望一眼就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皱着眉走了过来。
“石主簿,怎么回事?‘夜先生’是郡守大人的贵客,他的船,谁敢拦?”
石韦看到陈望,那张死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他微微躬身,声音依旧平板:“陈司马,此人货物文书不全,下官只是按律办事。”
“放屁!”
陈望毫不客气地骂道,“夜先生的文书,是郡守大人亲自看过印的,你说不全?”
他转头看向秦夜,脸上立刻换上热情的笑容:“夜先生,一点小误会,您别往心里去。这下面的人不懂事,我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秦夜脸上一副受了委屈又不好发作的商人模样,拱了拱手:“陈司马言重了。只是我这批货急着送到东洋去,耽搁不起啊。”
“放心,马上!马上就给您放行!”
陈望拍着胸脯保证,随即一脚踹在石韦的腿弯上。
“还不快滚!耽误了夜先生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石韦被踹得一个踉跄,却没有发出任何痛呼,只是默默地爬起来,对着陈望和秦夜各躬了躬身,带着他那两个同样沉默的差役,转身走入了人群。
从头到尾,他的眼神都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被踹的不是他自己。
陈望看着石韦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和忌惮,嘴里低声咒骂了一句:“不人不鬼的东西。”
他又转向秦夜,笑容可掬:“先生,您看……”
秦夜仿佛没听到他的咒骂,笑着从黑玄手里拿过那个钱袋,硬塞进陈望怀里。
“陈司马今日仗义执言,这点茶水钱,务必收下。以后在琅琊,还要多仰仗司马大人。”
陈望掂了掂钱袋的分量,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好说,好说!夜先生但凡有事,随时来郡尉府找我!”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平息了。
陈望亲自监着,秦夜的“货物”被顺利搬上了船。
直到船帆扬起,缓缓离港,陈望还在码头上热情地挥手作别。
船行出数里,绕过一处礁石,进入了茫茫大海。
黑玄来到船头,看着负手而立的秦夜,神情凝重。
“侯爷,刚才那个石韦,有问题。”
“何止是有问题。”
秦夜的声音冷了下来,没了商人的圆滑,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他不是活人。”
黑玄一惊:“不是活人?”
“他的呼吸、心跳,都比常人慢了许多,眼神空洞,没有情绪,像一具被线牵着的傀儡。”
秦夜眯起眼睛,回忆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
“陈望踹他那一脚,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不是忍耐力,这是没有痛觉。”
秦夜在边郡见过无数悍不畏死的蛮族,也见过意志坚定的死士,但没有一个人,能像石韦那样,彻底抹去属于人的痕迹。
“‘无面者’……”
秦夜吐出三个字。
这是他从那几个赵高死士脑子里挖出来的情报。
一个隐藏在帝国阴影中的神秘组织,成员遍布各地,行事诡秘,似乎与六国余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的成员,似乎都经过某种秘术改造,失去了情感和痛觉,变成了绝对忠诚的工具。
刚才,他故意让陈望出面,就是为了试探。
结果很明显,那个郡尉府司马陈望,虽然贪婪,却是个正常的活人。
而他言语间对石韦的厌恶和忌惮,也证实了石韦这种“不人不鬼”的状态,在琅琊官署并非秘密。
“他们已经渗透到这种地步了?”
黑玄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气。
一个港口主簿,官职不大,权力却不小,足以扼住整个琅琊的出海咽喉。
“恐怕不止。”
秦夜的目光,投向了远处海岸线上,那座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高台。
琅琊台。
方士徐福,为始皇帝求取长生不老药的地方。
“侯爷,我们现在去哪?船已经备好,随时可以转向,奔袭东海郡。”
黑玄请示道。
“不。”
秦夜摇了摇头,“船,继续向东。”
黑玄不解。
秦夜冷笑一声:“我这位‘夜先生’,可是要去东洋做大生意的,半路折返,岂不是惹人怀疑?”
“刚才那个石韦,是条扔出来的探路石。他背后的‘无面者’,现在一定在盯着我们。”
“我要让他们相信,我真的只是一介商贾。”
秦夜顿了顿,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而且,我给陈望留了饵,就看他能不能把我要的鱼,给我钓出来了。”
黑玄瞬间明白了。
那袋钱,不仅仅是贿赂。
以陈望的贪婪,一个能让郡守都奉为上宾的咸阳巨贾,就是一头待宰的肥羊。
他一定会想方设法,从“夜先生”身上,榨出更多的油水。
而这个过程,就是秦夜的机会。
“传令下去,让潜伏在城里的弟兄们盯紧郡尉府,尤其是那个陈望。”
“我要知道,他拿了钱之后,都见了些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
“遵命!”
黑玄领命而去。
夜色如墨,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船的甲板上,只有风帆被吹得猎猎作响的声音。
黑玄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秦夜身后。
“侯爷,城里的兄弟传回消息。陈望拿到钱后,立刻遣散了家人,独自一人进了一处别院,一夜未出。”
秦夜负手而立,望着深不见底的海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藏得倒是挺深。那别院是谁的产业?”
“查不到主人。只知道那地方守卫森严,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我们的弟兄在外围,只看到陈望进去时,神情极为亢奋,又带着一丝恐惧。”
亢奋与恐惧。
对金钱的贪婪,和对背后之人的畏惧。
秦夜的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陈望,不过是网上的一只飞虫,被蛛丝牢牢粘住,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