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的玻璃门滑开时，冷气像潮水般涌来，瞬间驱散了九月午后的燥热。林风站在入口处顿了顿，目光扫过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他身上深灰色西装的影子——这是他第一次穿着这样的衣服走进这种地方，衣角被空调风吹得微微晃动，竟有些不自在。
手里拎着的纸袋里装着刚买的电子配件，域名出租的第一笔定金已经到账，不多，只有三千块，但足够覆盖这个月的房租。他原本想直接回家研究新出现的信息碎片，路过这家数码商场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拐了进来——心里总惦记着该给王强换个新手机，那家伙的旧手机屏幕裂了三道缝，还在用透明胶带粘着。
一楼的手机专区人来人往，导购员穿着统一的蓝色马甲，声音甜腻地介绍着最新机型。林风走到国产旗舰机的柜台前，正弯腰细看参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夸张的笑声，像玻璃划过金属的刺耳。
“张倩，你看这款怎么样？最新款的折叠屏，刚发售没几天，全市就到货三十台。”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林风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看见不远处的柜台前，陈浩正举着一部银灰色的手机炫耀，手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金色的劳力士腕表在灯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他身边站着的正是张倩，穿着条白色连衣裙，头发烫成了新的卷度，手里拎着的LV包，是她以前在朋友圈里念叨了半年的款式。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张倩的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地往陈浩身后躲了躲，手指紧紧攥着包带，指节泛白。陈浩脸上的得意也褪去了些，他上下打量着林风，眼神从西装领口滑到皮鞋，最后停在他手里的纸袋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这不是林风吗？”陈浩故意提高了声音，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怎么？送外卖送到这儿来了？你们站点拓展业务，开始送手机了？”
他身边的几个朋友立刻哄笑起来，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吹了声口哨：“浩哥，说不定人家是来给女朋友买手机的呢？”
“女朋友？”陈浩嗤笑一声，伸手揽住张倩的腰，力道大得让她蹙了蹙眉，“他以前那个女朋友，不是嫌他穷跑了吗？哦不对，”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额头，“跑我这儿来了啊。”
周围的笑声更响了，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在林风身上。他想起三个月前，也是在这样的场合，陈浩开着他的宝马X5停在咖啡馆门口，摇下车窗冲张倩喊“宝贝上车”，而自己只能站在马路对面，手里攥着刚发的外卖提成，连请张倩喝杯奶茶都犹豫再三。
“我来买手机。”林风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目光落在陈浩手里的折叠屏手机上，“这款确实不错。”
“不错？”陈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把手机往柜台上一拍，“你知道这手机多少钱吗？一万八！够你送半个月外卖了吧？”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里的恶意像淬了毒的冰，“林风，不是我说你，人贵有自知之明。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张倩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陈浩一个眼神制止了。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握着包带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
林风没看陈浩，转身对导购员说：“这款折叠屏，我要了。”
导购员愣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刚才她还看见这人在千元机柜台前徘徊，怎么突然就要买最贵的折叠屏了？她看了看林风身上的西装，又瞥了眼满脸错愕的陈浩，试探着问：“先生，您确定吗？这款需要全款支付……”
“刷卡。”林风从钱包里掏出银行卡，动作流畅自然。这张卡是昨天刚办的，里面躺着卖紫砂壶剩下的钱，足够买几十部这样的手机。
“等等！”陈浩猛地按住柜台，脸色有些难看，“这手机是我先看上的！”
导购员面露难色：“先生，这款目前还有货……”
“我不管！”陈浩梗着脖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他一个送外卖的，买这么贵的手机干什么？摆着看吗？我看他就是来捣乱的！”他转向林风，眼神凶狠，“林风，别打肿脸充胖子，你要是今天能把这手机买走，我陈浩名字倒过来写！”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拿出手机开始录像，还有人低声议论：“这不是恒通集团的少东家吗？怎么跟个普通人较上劲了？”“那个穿西装的看着也不像送外卖的啊……”
林风没理会这些嘈杂，只是把银行卡递给导购员：“麻烦快点，我赶时间。”
POS机“嘀”的一声识别了卡片，导购员输入金额，将机器推向林风。“请输入密码。”
林风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动作沉稳，每一声按键音都像敲在陈浩的心上。张倩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林风的侧脸，灯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以前的卑微和躲闪，只剩下平静，甚至……一丝漠然。
“嘀——支付成功。”
清脆的提示音在喧闹的商场里格外清晰。导购员撕下小票递给林风，脸上的笑容热情得有些过分：“先生，您真有眼光！这是我们店最后一台顶配版，我现在就给您打包！”
陈浩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刚才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错愕。他身边的几个朋友也鸦雀无声，黄毛男生想打圆场，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陈少，”林风拿起包装好的手机盒，走到陈浩面前，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人听清，“名字倒过来写就不必了，不过下次说话，最好过过脑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倩，“还有，管好你的人。”
张倩的脸“唰”地白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在展柜的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她看着林风手里的手机盒，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裙子和手里的包，突然觉得这些东西像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
林风没再看他们，转身就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短暂的交锋画上句号。路过门口的镜子时，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倒影——西装笔挺，眼神锐利，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仰望别人的外卖员了。
走出商场的玻璃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林风抬手挡了挡，手机盒在手里沉甸甸的，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进旁边的甜品店，买了个张倩以前最喜欢的芒果班戟，拎在手里。
刚走到公交站台，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风！”
林风转过身，看见张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连衣裙的裙摆沾了点灰尘，LV包被甩在身后，脸上带着些急切：“你……你等等！”
陈浩没有跟来，大概还在商场里接受朋友们同情又尴尬的目光。
“有事吗？”林风的语气很平淡，像在问一个陌生人。
张倩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看着林风手里的甜品盒，又看看那部崭新的手机，嘴唇动了好几次，才挤出一句：“你……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林风点点头，“比以前好。”
这句平淡的话像针一样刺中了张倩，她的眼圈忽然红了：“林风，我……”她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低声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自己做点小生意。”林风没细说，他觉得没这个必要。
“哦……”张倩低下头，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挺好的……挺好的……”她忽然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一丝期待，“我们……我们能加个微信吗？就当……就当普通朋友。”
林风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旧情复燃的冲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他想起那个暴雨夜，自己冒雨送单想攒够房租，而张倩在咖啡馆里说“我们不合适”；想起住院时，她连个问候的电话都没有。
“不必了。”林风摇了摇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他把手里的芒果班戟递给张倩，“这个给你，以前你总说这家的最好吃。”
张倩没有接，任由甜品盒悬在半空。她看着林风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片平静的湖水，再也映不出她的影子。阳光落在她脸上，烫得她有些发疼。
“公交来了。”林风收回手，转身踏上刚到站的公交车。车门关闭的瞬间，他看见张倩还站在原地，白色的连衣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像一朵被雨打蔫的花。
公交车驶离站台时，林风从车窗里望出去，张倩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街角。他把甜品盒放在身边的空位上，打开刚买的折叠屏手机，屏幕展开的瞬间，淡蓝色的光幕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
【信息碎片：陈浩将在24小时内报复，手段：联系李扒皮散布谣言，试图影响你的社交账号信誉】
【应对提示：提前留存证据，可借助平台举报功能反制】
林风挑了挑眉，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他早就料到陈浩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对方的手段这么拙劣。不过这也提醒了他，随着自己越来越引人注目，这样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手机屏幕上，社交账号的粉丝数还在上涨，已经突破了五万。后台有更多的广告商发来合作邀请，最高的报价开到了五千块一条。林风忽然觉得，这场和过去的告别，才刚刚开始。
他把手机揣回口袋，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阳光穿过玻璃，在他的西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暖而踏实。他不知道陈浩的报复会带来什么麻烦，也不知道下一次信息碎片会指向哪里，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在暴雨中狂奔的外卖员了。
公交车驶向老城区的方向，那里有他新租的房子，有等着他吃饭的王强，还有一个正在慢慢展开的，充满未知却又无比诱人的未来。而此刻，被甩在身后的不仅是张倩和陈浩，还有那个曾经卑微、怯懦，连抬头看天都会觉得刺眼的自己。
只是林风没注意到，公交车后座，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用手机对着他偷拍，镜头里，他靠在椅背上的侧脸平静而从容，与周围挤公交的人群格格不入。男生的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点开微信，把照片发给了一个备注为“赵少”的联系人，附言：“目标出现，已初步具备威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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