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机“滋滋”地吐出最后一张鼎盛集团的年报,林风伸手去接时,指尖被滚烫的纸边烫了一下。他甩了甩手,将厚厚一摞资料按页码排好,油墨的气味混着速溶咖啡的焦香,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桌上的电子钟显示晚上十点,屏幕右下角的股市行情图还停留在收盘状态,鼎盛集团的股价像条冬眠的蛇,趴在12.35元的位置一动不动。
“至少需要五十万。”林风对着年报上的财务数据喃喃自语。根据信息碎片的提示,鼎盛集团的重组消息一旦公布,股价至少会迎来三个涨停板,按10%的涨幅计算,五十万本金能撬动近十七万的收益。可他现在的全部家当,除去房租和生活费,只剩下不到二十万——卖紫砂壶的钱给母亲寄了五万,剩下的大多压在域名和社交账号的运营上。
他打开手机银行APP,反复刷新着余额页面。那串数字像是被钉死的钉子,无论怎么看都不会变多。三个月前,他还在为凑齐三千块房租发愁;现在,二十万在账户里躺着,却依旧觉得捉襟见肘。这种感觉很奇妙,像站在半山腰望着山顶,明明离天空更近了,却更清楚地看到了脚下的深渊。
“得找钱。”林风把年报推到一边,打开通讯录。屏幕上的名字不多,划来划去都是些外卖站点的同事,或是大学毕业后就没再联系的同学。他的手指在“张主管”的名字上顿了顿——以前站点的主管,据说家里开了个小超市,手里应该有些闲钱。
电话接通时,张主管的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林风?稀客啊,你不是辞职了吗?”
“张哥,有点事想麻烦你。”林风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我最近做点小生意,差了点周转资金,想跟你借……”
“借钱?”张主管的声音陡然拔高,“林风,不是我说你,你刚辞职那会儿,李扒皮还说你挪用公款呢……我这小本生意也不容易,要不你再问问别人?”
忙音在耳边响起时,林风盯着手机屏幕笑了笑。他早该想到的,以前在站点时,张主管就总说“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自己突然要借钱,不被当成骗子才怪。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林风几乎打遍了所有能想到的电话。大学室友说刚付了房贷,兜里比脸还干净;以前常去的那家面馆老板,支支吾吾说儿子要交学费;甚至连上次帮他鉴定紫砂壶的陈老爷子,也只在电话里劝他“年轻人别急功近利”。
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网贷平台的客服。听筒里传来甜美的电子音:“经系统评估,您的信用等级不足,暂时无法申请借款……”
林风把手机扔在桌上,发出“咚”的闷响。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母亲住院需要手术费,他也是这样一个个打电话借钱,最后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整夜,直到王强把凑来的三万块拍在他手里,说“我跟我妈说我要创业”。
“王强……”林风摸着下巴,这个名字像块暖石,在记忆里温温的。可他犹豫了——那是王强准备结婚的钱,是他在汽修厂拧了三年螺丝,手指被机油泡得发白攒下的血汗钱。自己凭什么把他拉进这场风险未知的赌局?
信息碎片的光幕突然在眼前闪烁了一下,【鼎盛集团】四个字像跳动的火焰。林风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工地上彻夜不眠的吊塔。那吊塔的灯光忽明忽暗,像颗悬在城市上空的星,既遥远又诱人。
“赌一把,还是认怂?”他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发问。倒影里的青年穿着崭新的西装,眼神却还带着外卖员的局促,仿佛两个灵魂在这一刻打架。
第二天中午,林风坐在王强家的饭桌前,看着碗里的红烧肉却没什么胃口。王强妈一个劲地往他碗里夹菜,说“看你瘦的,是不是没好好吃饭”,王强则在旁边摆弄着新手机,屏幕上还在循环播放那只“成精”的橘猫开门的视频。
“风子,你最近到底在忙啥?”王强终于抬起头,嘴里还嚼着排骨,“天天神神秘秘的,叫你打游戏也不来。”
林风扒拉着米饭,碗里的米粒被戳得乱七八糟:“强子,我想跟你说点事。”
“啥事啊,这么严肃?”王强擦了擦嘴,“是不是钱不够花了?我这儿还有点……”
“不是花的问题。”林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我发现一个赚钱的机会,挺大的,但需要本金。”他没敢提信息碎片,只说是“研究股市发现的规律”,“我算过,大概能有三成的收益,就是……需要的钱有点多。”
王强的眼睛亮了:“三成?这么高?”他忽然压低声音,“是不是那种……骗人的炒股软件?我妈上次差点被人忽悠着买了,说能稳赚不赔。”
“不是。”林风摇摇头,从包里掏出鼎盛集团的资料,“是正经公司的重组消息,我看了他们的年报,还有行业分析,觉得靠谱。”他故意省略了信息碎片的部分,只把能公开查到的资料推给王强。
王强皱着眉翻看着资料,手指在“资产重组”四个字上划来划去。他文化不高,那些财务术语看得头晕,但他认识林风十年,知道这个人从来不会说没把握的话。三年前母亲住院,林风白天送外卖,晚上去工地打零工,硬是没跟他抱怨过一句累,现在能让他说“靠谱”的事,肯定不是瞎胡闹。
“要多少?”王强突然问,眼睛盯着林风,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
林风的喉结动了动:“五十万……我手里有二十万,还差三十万。”
“三十万?”王强妈端着汤碗从厨房出来,刚好听见这句话,手里的勺子“当”地掉在锅里,“强子,你们俩说啥呢?三十万可不是小数目!”
王强没回头,只是看着林风:“这钱……要是赔了咋办?”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在林风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不会赔”,却在王强认真的目光里把话咽了回去。股市没有绝对的稳赚不赔,哪怕有信息碎片加持,也可能因为突发政策、市场情绪而偏离预期。他不能骗自己最好的兄弟。
“我不知道。”林风的声音有些干涩,“但我敢肯定,这是个机会。错过这次,可能要等很久才能有下一次。”他看着王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信我,就把钱给我;如果你犹豫,我绝不勉强。”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厨房的汤在锅里“咕嘟”作响。王强妈站在门口,眉头拧成了疙瘩,想说什么,却被王强一个眼神制止了。
王强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却没点燃。他盯着桌上的资料看了足足五分钟,烟卷被手指捏得变了形。最后,他把烟扔回盒里,站起身往卧室走:“妈,我的银行卡放哪了?”
“你疯了?”王强妈追了过去,“那是你准备结婚的钱!不能动!”
“妈!”王强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林风不是外人,他需要帮忙,我不能不管。再说了,就算赔了,我再挣就是了,年轻力壮的,怕啥?”
林风坐在饭桌前,手里的筷子攥得发白。他听见卧室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听见王强妈低声的啜泣,听见王强把银行卡塞进钱包的“咔哒”声。鼻子突然一酸,眼眶热得厉害——这就是他的兄弟,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能把学费给他,在他想搏一把的时候能把棺材本押上。
王强拿着银行卡走出来,把卡放在林风面前:“这里面有三十五万,是我所有的积蓄,多出来的五万,你看着买点啥,别太拼了。”他挠了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赚了,咱们哥俩换个大点的房子;赔了……”
“不会赔的。”林风打断他,拿起银行卡紧紧攥在手里,卡片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让他无比踏实,“等这事儿成了,我给你在市中心买套婚房,写你名字。”
“跟我还客气啥。”王强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拍进桌子底下,“晚上别走了,我妈炖了汤,咱们喝点。”
那天晚上,林风喝了很多酒。王强妈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到后来拉着他的手说“小林啊,以后有啥难处就跟家里说”,王强则在旁边吹嘘,说等赚了钱要换辆越野车,带着林风去西藏。
离开王强家时,已经是深夜。林风走在空荡的街道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银行卡,像握着整个世界。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西装的衣角在风里轻轻晃动。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带王强去网吧,两人合吃一碗泡面,王强把最后一块牛肉夹给他,说“你学习费脑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银行的短信提醒——三十五万已经转到了他的账户。加上他原有的二十万,整整五十五万,像支上了膛的枪,蓄势待发。
林风站在十字路口,抬头望向鼎盛集团总部所在的方向。那栋摩天大楼的轮廓在夜色里若隐若现,顶层的灯光像颗冰冷的眼睛,俯瞰着这座城市里所有的欲望和挣扎。
“等着吧。”他对着夜空轻声说,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战。
回到出租屋,林风打开电脑,将五十五万资金转入证券账户。屏幕上的数字跳动时,他的心跳也跟着加速。信息碎片的光幕在眼前亮着,【9月3日9:30】这个时间点被光晕圈了起来,像个等待引爆的炸弹。
他忽然想起王强妈的话:“钱没了可以再挣,人心散了就找不回来了。”指尖在键盘上悬了悬,最终没有按下买入键——明天才是最佳时机,他需要保持绝对的冷静。
窗外的天渐渐泛白,第一班公交车的报站声远远传来。林风趴在桌上睡着了,梦里全是红色的股市K线,像条奔腾的火龙,带着他和王强的希望,朝着未知的远方飞去。
只是他没看到,电脑屏幕右下角的后台程序里,一行新的代码正在生成:【资金异动监测到大额转入……目标:鼎盛集团……风险评估升级……】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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