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织笼罩着许都城外的伏牛山。
建安二年三月本应是草长莺飞、生机勃勃的时节，此刻却被一片肃杀的白色所覆盖。
曹操一身素服立于新坟前，任凭雨水打湿衣襟也未曾动一下。
眼前的三座坟茔一大两小并排而立。
大的葬着他的长子曹昂，小的则分别葬着他的爱将典韦和侄子曹安民。
几天前宛城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依旧像一场噩梦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曾以为自己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却不料一时的贪色铸成大错。
“昂儿……”
他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沙哑和悲痛。
典韦那个汉子为了保护他，硬生生在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最终力战而亡。
曹安民他的侄子为了掩护曹昂和自己也英勇牺牲。
而曹昂他最看重的长子为了让他能够成功脱险，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坐骑让给了他，独自面对追兵最终壮烈捐躯。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在他的心头。
“主公雨大当心着凉。”
身后的许褚撑着一把伞默默地站在那里低声提醒。
曹操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许褚不必过来。
此时此刻再多的劝慰也无济于事。
葬礼上的那一幕像一把刀反复地在他心头绞动。
“曹孟德！你害死了我儿！你害死了我的昂儿！”
丁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她那双充满悲愤和仇恨的眼睛让他无地自容。
他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因为丁夫人说的是对的。
是他因为一时的私欲害死了曹昂。
最终他只能让夏侯惇和夏侯渊将悲痛欲绝的丁夫人送回府邸，让她独自发泄心中的怨恨。
如今葬礼已经结束，前来吊唁的文臣武将都已离去，只剩下他、许褚和几名护卫。
曹操再次将目光投向典韦的坟茔。
那个宛城之战中为他挡下万千箭雨的身影，那个挥舞双戟所向披靡的勇士此刻却长眠于此。
“典韦是我对不起你。”
他对着坟墓深深地鞠了一躬。
典韦的忠诚和勇猛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他曾以为只要自己身在，典韦便会永远守护在他身旁。
可如今典韦却为了他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风雨声中他仿佛听到了典韦的低吼，看到了那个浑身浴血的身影。
“主公典韦将军在天之灵，也会希望您保重身体。”
许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哽咽。
曹操点了点头，自己不能再沉浸在悲痛之中。
他有更多的责任，有更大的抱负。
他转身默默地朝着山下走去。
许褚和其他护卫连忙跟上。
一行人沿着山路前行，雨势渐小，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主公我们现在回许都吗？”
许褚问道。
“不随便走走。”
曹操摆了摆手，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信步走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偏离了下山的主道。
山路崎岖树木繁茂。正当他沉思之时，前方灌木丛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许褚立刻警觉起来，大喝一声。
“谁！”
一道瘦小的身影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衣衫有些破旧但很整洁。
他背着一个比他身子还大的竹篓，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匕首，脸上沾着一些泥土，但一双眼睛却显得格外明亮。
“我……我不是坏人。”
孩童怯生生地说道，声音稚嫩。
曹操打量着这个孩童。
不知为何当他的目光落在孩童的脸上时，心里猛地一颤。
那眉宇之间那眼神的神韵，竟然与他的长子曹昂有七八分的相似。
他心中一酸，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感涌了上来。
“你是谁家的孩童？”
曹操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
“我叫曹玄没有家。”
孩童低着头声音有些低落。
“没有家？”
曹操微微一愣。
“那你父母呢？”
“他们……他们都去世了。”
曹玄的眼眶有些泛红，但他很快就抬起头，倔强地将眼泪憋了回去。
“你没有父母也没有家，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
曹操问道。
“我……我住在杏花村，但那里已经没有亲人了。我就来到伏牛山，捕猎一些野味换些钱，然后去买些吃的。”
曹玄说道。
曹操听着他的话，心里不禁生出怜悯之情。一个六七岁的孩童，竟然要独自一人在山上谋生，这在乱世之中是何等的艰难。
“你捕猎了什么？”
曹操问道。
曹玄将背上的竹篓放了下来，从里面掏出一只野鸡，野鸡的脖子已经被扭断但羽毛还很完整。
“我抓到了这个。”
曹玄将野鸡递到曹操面前。
曹操看着这只野鸡，又看了看曹玄那双因为抓野鸡而有些红肿的小手，心里更加柔软。
“你抓它做什么？”
曹操问道。
“我……我想烤了它吃。可是我看到你们，你们好像很累的样子，我就想把这只野鸡送给你们。”
曹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曹操听到这话心中一动。
一个独自谋生的孩童，竟然能将自己辛苦得来的食物，毫不犹豫地送给素不相识的人，这等心性着实难得。
“你就不怕我们是坏人，抢了你的野鸡还欺负你吗？”
曹操笑着问道。
“你们不是坏人。”
曹玄摇了摇头。
“我看到你们穿的衣服还有你们的气质，就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而且……而且你们的脸上都有悲伤。”
他顿了顿又说道。
“我父母去世的时候，村里人脸上也是这种表情。所以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
曹操听着他的话心里更加震撼。
这个孩童竟然能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他们的悲伤。
“你这孩子倒是有意思。”
曹操笑着说道。
“既然你把野鸡送给了我们，那我们就收下。不过我们也不会白拿你的东西。”
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曹玄。
曹玄却没有接，他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要钱。这只野鸡是我送给你们的。如果你们不吃那我就自己烤了。”
他蹲下身子从竹篓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火折子。
“主公这……这孩子……”
许褚有些惊讶。
曹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曹玄。
只见曹玄熟练地拿起那把小巧的匕首在野鸡的脖子上划了一下，然后又在野鸡的腹部划了一刀，然后熟练地将野鸡的内脏掏了出来。
整个过程动作流畅没有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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