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魃睁眼,一息焚风,万里焦土。
那并非是刻意为之的攻击,仅仅是沉睡万载后,一次无意识的吐纳。然而对于尘世而言,这无异于灭世天灾的序曲!
赤地中心,那恐怖坑洞上方,赤发琉璃的身影静静悬浮。燃烧的火焰双瞳漠然扫过这片因祂苏醒而彻底改变、沦为熔岩地狱的大地。没有情绪,没有波动,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旱”与“焚”之法则在无声流转。缠绕在祂周身的那些暗红上古神禁符文,如同忠诚的锁链,光芒明灭不定,似乎在竭力约束着祂体内那足以焚灭星辰的恐怖力量,又像是在汲取着祂散逸出的灾厄气息维持自身存在。
祂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投向了更遥远的地方——那片被称作“中土”的、人族繁衍生息的九州沃土。那目光中,不含杀意,却比最深的恶意更令人绝望,那是生命层次上的漠视,如同人类俯瞰脚下忙碌的蚁群。
“呼……”
又是一缕气息被祂极其轻微地吐出。
这一次,不再是无意识的吐纳。气息离体,瞬间化作一道更加凝练、更加炽烈的暗红火线,如同神灵掷出的裁决之矛,无声无息地撕裂灼热的空气,射向东北方向——那里,正是大夏云州的核心区域!
火线所过之处,空间被灼烧出扭曲的黑色裂痕,久久无法弥合。下方奔流的岩浆之海仿佛受到了召唤,掀起滔天巨浪,紧随其后,如同忠诚的仆从,要将毁灭的意志蔓延至目之所及。
云州边境,距离赤地边缘尚有数百里的一座小镇。
惊恐的百姓刚刚被那撼动灵魂的咆哮和大地深处的轰鸣惊醒,正惶惶不安地聚集在街头。突然,所有人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窒息和干渴,皮肤仿佛被无形的火焰舔舐,迅速失去水分,变得干枯发皱。紧接着,他们看到了地平线上那道急速逼近的、将夜空映成血色的暗红火线!
“那…那是什么?!”绝望的呼喊刚刚响起,便被淹没。
暗红火线无声无息地拂过小镇。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所有的房屋、街道、惊慌的人群…乃至小镇本身,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蜡像,瞬间熔解、汽化!没有爆炸,没有燃烧的过程,只有一片刺目的白光闪过,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边缘光滑如镜、底部流淌着暗红岩浆的焦黑深坑!袅袅的青烟尚未升起,便被绝对的高温直接蒸发殆尽。
云州奉县,双王村,张府废墟。
焚风过境的余威,如同无形的死亡潮汐,远远波及至此。
“呃啊——!”
瘫软在地的虎妖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嚎。它那身足以抵挡秦星月刀锋的暗红皮毛,如同被投入烈焰的纸张,瞬间卷曲、焦黑、碳化!皮下的血肉筋骨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里被彻底蒸干、焚毁!庞大的身躯如同沙雕般垮塌下去,化作一小堆冒着青烟的黑色灰烬,被庭院中肆虐的灼热气流一卷,便彻底消散无踪。一头妖将级别的虎妖,在这天灾的余波面前,脆弱得如同蝼蚁。
秦星月和胡小刀虽在数百里外,但那股焚灭万物的气息依旧如同实质的重锤砸在心头。两人闷哼一声,齐齐喷出一口鲜血,鲜血离体瞬间便化作赤红的蒸汽。他们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失去光泽,变得干枯龟裂,体内的水分和真气都在被疯狂蒸腾!那身坚韧的镇魔卫麒麟服,边缘竟也开始微微卷曲焦化!
“结阵!真元护体!”秦星月嘶声厉喝,声音因喉咙灼痛而嘶哑。她强提几乎要被蒸干的本源真元,手中绣春刀猛地插入身前地面!
“镇魔·御!”胡小刀反应迅捷如电,双手结印,口中发出模糊却急促的咒言,一道黯淡的土黄色光晕瞬间从脚下升起,勉强将两人笼罩。这是镇魔卫在极端环境下保命的合击防御秘术,以真元引动地脉微力,构筑脆弱屏障。
然而,在这焚世之威面前,这层光晕薄如蝉翼,剧烈闪烁,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张乾的处境更加凶险!
他首当其冲承受了那声古老咆哮的灵魂冲击,本就内腑震荡,识海不稳。此刻焚风余威扫过,那股灭绝生机的炽热与干涸感,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每一个毛孔狠狠扎入!他的身体仿佛被投入了巨大的熔炉,血液在沸腾,经脉在枯竭,皮肤瞬间失去所有水分,变得如同老树皮般干裂焦黑,甚至冒起缕缕青烟!
“嗬…嗬…”他张大嘴,却吸不进一丝湿润的空气,只有滚烫的火焰灼烧着气管和肺腑。强烈的窒息感和身体由内而外的焚烧感,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飞速沉沦,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
“嗡——!”
识海深处,那尊沉寂的天武神雷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激烈震鸣!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从沉睡中发出了不屈的咆哮!
鼎壁上,那些原本只是静静流淌紫光的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虫豸的图案,此刻竟如同活了过来!山岳虚影拔地而起,擎天立地,散发着万古不磨的厚重意志;江河奔腾咆哮,卷起滔天巨浪,蕴含着滋养万物的磅礴生机;古木参天,枝叶摇曳,垂下无尽生命绿华;更有龙吟凤鸣,虎啸猿啼,无数神禽异兽的虚影在紫光中腾跃嘶鸣,共同发出对抗灾劫、守护生命的怒吼!
无数道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粗壮、凝练的紫色电蛇,从鼎口喷薄而出!这些紫电不再是细小的游丝,而是蕴含着毁灭与创生双重真意的狂暴雷霆!它们无视了张乾濒临崩溃的肉身阻隔,直接穿透识海壁垒,蛮横地冲入他枯竭、灼烧的经脉、骨骼、血肉乃至灵魂深处!
“轰!”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张乾的每一个神经末梢!这痛苦远胜之前紫雷淬体时的百倍千倍!那感觉,就像有亿万柄裹挟着雷霆的利刃,在他身体内部疯狂地刮骨、伐髓、重塑!干枯的经脉被狂暴的紫电强行撑开、撕裂,又在雷霆蕴含的创生之力下飞速愈合、拓宽,变得坚韧异常;焦炭般的血肉被炸开、剥离,新的、闪烁着微弱紫金色泽的肉芽在毁灭的雷光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生、重组;就连那被焚风灼伤、濒临枯萎的灵魂,也被无数细小的紫色电光缠绕、鞭挞、淬炼,痛苦到极致,却也带来一丝丝清明和难以言喻的坚韧!
这并非温柔的滋养,而是神鼎感知到宿主即将彻底消亡、本源受到致命威胁时,被彻底激发的、狂暴的自我保护机制!以最霸道的方式,用毁灭性的雷霆强行驱逐入侵的焚灭法则,并用创生之力重塑宿主濒死的躯壳与灵魂!
张乾的身体,成为了毁灭与新生激烈交锋的惨烈战场!
他体表紫电狂舞,雷光爆闪,每一次电光炸裂,都带走一片焦黑的死皮烂肉,溅射出点点带着焦糊味的黑血。新的肌肤在雷光下快速生成,晶莹中透着淡淡的紫金色,却又在下一次焚风热浪的舔舐下迅速变得干枯龟裂,然后再次被紫雷撕裂、重塑…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抽搐,如同一条被扔上岸暴晒的鱼,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非人的痛苦嘶吼。七窍之中,鲜血混合着被蒸腾出的血雾不断溢出,又被体表的紫电瞬间蒸发。整个人如同一个行走的、不断破灭又重生的雷霆火炬!
庭院中,勉强支撑着防御光罩的秦星月和胡小刀,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惊呆了。
“他…他在干什么?!”秦星月美眸圆睁,看着张乾那在紫电与焚风中不断毁灭重生的躯体,感受着那狂暴、古老、威严却又带着一丝守护气息的雷霆之力,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绝不是武者或儒修的力量!这更像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器之威!
胡小刀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嗬嗬”声,指向张乾的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丝…敬畏。他能感觉到,那狂暴的紫雷虽然恐怖,但每一次撕裂张乾的躯体,都精准地驱逐掉一丝侵入他体内的焚灭之力,并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强行修复!这简直是在与天争命!
就在两人心神剧震之际,防御光罩的光芒骤然黯淡到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噗!”秦星月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光罩应声破碎!
恐怖的焚风热浪再无阻隔,如同实质的火焰巨浪,狠狠拍在两人身上!
“呃啊!”秦星月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点燃了,护体真元瞬间被蒸发,麒麟服多处焦化破损,裸露的皮肤瞬间起泡、焦黑。她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
胡小刀更是凄惨,防御符箓的反噬加上热浪冲击,让他如遭重击,短刀脱手飞出,整个人像破麻袋般摔在滚烫的地面上,浑身焦烟直冒,生死不知。
焚风掠过他们,带着灭绝生机的余威,继续卷向张府残存的内宅方向!那里,隐约传来了更加绝望的哭喊和尖叫!
“不…!”秦星月眼睁睁看着热浪卷向内宅,目眦欲裂,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张乾识海中的天武神雷鼎,仿佛被内宅方向传来的绝望生息所触动,猛地一震!鼎壁上,那代表“人”的古老符文骤然亮起,与无数神禽异兽的虚影交相辉映!
一股难以言喻的意志,混合着张乾自身在无尽痛苦中迸发出的守护执念,冲破了肉身的束缚!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紫金雷光与不屈的意志疯狂交织!他无视了身体正在经历的恐怖重塑与无边剧痛,用尽最后一丝源自灵魂的力量,对着那席卷向无辜生灵的焚风热浪,发出了一声沙哑却如同惊雷炸响的咆哮: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不是吟诵,而是源自生命本源的呐喊!是融合了前世道家经典《道德经》的意境,在生死绝境下,被神鼎之力与不屈意志共同催发而出的——言出法随!
轰隆!
随着这一声呐喊,张乾周身狂暴肆虐的紫色雷霆,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无数道粗大的紫电,不再是仅仅缠绕他的身体,而是猛地汇聚、升腾,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道巨大无比、由亿万跳动的紫电雷霆交织而成的古老符文虚影!
这符文似“道”非“道”,似“仁”非“仁”,古朴苍茫,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时的一缕真意!它甫一出现,便散发出一种“视万物平等,天地不偏不倚”的宏大漠然意志,又带着一丝“守护生命,对抗不仁”的决绝锋芒!
嗤——!
焚风热浪狠狠撞在这道巨大的紫色雷霆符文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剧烈消融声!暗红的焚灭之力与狂暴的紫霄神雷疯狂地相互侵蚀、湮灭!符文剧烈震颤,明灭不定,表面的紫电不断被高温蒸发、击散,但每一次溃散,都有新的、更凝练的紫雷从张乾体内、从天武鼎中狂涌而出,前赴后继地注入符文,死死抵住那毁灭的洪流!
张乾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在疯狂输出神雷之力的同时,体表的紫金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新生的肌肤再次迅速焦化、开裂,鲜血混合着被蒸腾的体液不断渗出、挥发。他整个人如同一个即将彻底破碎的瓷娃娃,全靠识海中那尊疯狂震动、紫光怒放的神鼎在强行维系着最后一线生机!
“给我…挡住啊!!!”张乾在心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
终于!
在紫色雷霆符文被侵蚀得只剩下薄薄一层、即将彻底崩溃的刹那,那股焚风热浪的余威,也终于被消磨殆尽!最后一丝暗红气息,在紫电的撕扯下不甘地消散于空气中。
巨大的符文虚影闪烁了几下,轰然溃散,化作漫天细碎的紫色电屑,缓缓消失。
张府内宅方向,那绝望的哭喊声,奇迹般地并未消失。
噗通!
张乾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滚烫焦黑的地面上。他低垂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的血腥味和内脏碎片。身体表面一片狼藉,焦黑与新生肌肤交错,紫金光芒黯淡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熄灭。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秦星月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那个跪在废墟焦土中的身影。她的目光极其复杂,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那恐怖雷霆力量的惊骇,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震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敬意。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却牵动了严重的伤势,又是一口鲜血涌出,眼前阵阵发黑。
整个天地,似乎因那遥远赤地中心身影的一次吐息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血月依旧低悬,但光芒似乎更加暗淡。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硫磺、血腥以及…雷霆过后的淡淡臭氧气息。
毁灭的余烬尚未落定,而更大的恐怖,正悬于九天之上,漠然俯瞰。
张乾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和极度的虚弱中沉沉浮浮。识海内,天武神雷鼎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鼎壁上那些活化的山川鸟兽图案重新变得安静,但流转的紫光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与宿主更加紧密的联系。
他艰难地抬起血肉模糊的手,看着掌心焦黑的皮肤下透出的、极其微弱的一丝紫金光泽。
“天地…为炉…”一个沙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刚刚萌芽的明悟,在他心底响起,“造化为工…阴阳…为炭…”
焚风炼狱,神鼎护持。这一劫,他活了下来,却也真切地感受到了这方天地的残酷与自身的渺小。那尊鼎,那来自前世的记忆与经典,成了他在这焚世灾劫中,唯一挣扎求存的微芒。
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