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长安城火树银花,人声鼎沸。然而内卫府深处的地牢,却是另一个世界。冰冷的石壁渗着寒气,空气里弥漫绝望的气息。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爆竹声,提醒着外面世界的喧嚣与喜庆。
宋淑宁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脚步无声地走在幽深的甬道里。灯笼的光晕仅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两侧牢房里影影绰绰,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呻吟或铁链的轻响。她停在一间单独的牢房前。里面那个被锁链铐住手脚的女囚,正靠坐在冰冷的石墙边,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瘦削而阴鸷的轮廓。
听到动静,女囚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讥诮的冷笑,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宋姑娘。今日除夕,大人不在家中与亲人团圆,怎么反倒来这冷清的地牢找晦气?”
宋淑宁没有理会那话语中的刺,她提着灯笼,走进牢门,慢慢在女囚面前蹲下身。灯笼的光映着她沉静如水的面容,也照亮了女囚眼中闪烁的恶意。“那日审讯,你故意漏话,”宋淑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牢房的死寂,“不就是要引我过来吗?”
女囚咧开嘴,露出一口不甚整齐的牙:“姑娘果真了解玉面侯,知道那‘美人纸’的剥皮之法,正是玉面侯易容术中的独门技法。”
“他在哪?”宋淑宁单刀直入,目光锐利如针。
“这么重要的秘密,岂是这么便宜就能说出来的?”女囚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狡黠,“姑娘又能给我什么好处?”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宋淑宁藏在袖中的左手微不可察地一弹,一抹极淡的、带着奇异甜香的粉末悄然飘散
宋淑宁眼神微冷:“你想利用我放你出去?痴心妄想。就算没有你,我迟早也能查出来。”
“呵,”女囚嗤笑一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宋姑娘,别太自信。实话告诉你,我已经见到了他!就在这儿。”她故意顿了顿,欣赏着宋淑宁瞬间紧绷的神情,“哈哈哈,你想的不错,他就在你们内卫之中,你说究竟是谁呢?嗯?”
“你别耍花样!”宋淑宁的声线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戳中痛处的愠怒,一把扼住了女囚的喉咙,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说!玉面侯到底是谁?!”
女囚此刻只觉得浑身卸了力气,竟挣脱不了脖子上的桎梏,被扼得脸色涨红,宋淑宁附耳上去只听到她艰难地挤出微若蚊呓的几个字:“你……若……能还我自由……我便……告诉你……到底……谁是……玉面侯……”
宋淑宁死死盯着她因窒息而扭曲的脸,胸膛起伏。片刻之后,她眼中的戾气如潮水般褪去,手上的力道也慢慢松开。
“原来是他。”宋淑宁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既然告知我,便不让你再多受皮肉之苦。”
女囚捂着喉咙剧烈咳嗽,闻言猛地抬头,“我没……”话音未落,。女囚脸上的惊愕瞬间凝固,眼神涣散,身体软软地顺着墙壁滑倒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宋淑宁看着瘫软在地的女囚。她声若自语,“我会知道的。”
甬道的寒气包裹着她,那被窥视的感觉却如影随形,仿佛黑暗中有一双眼睛,一直黏在她的背上。
除夕的冷风扑面而来,宋淑宁翻身上马,猛地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朝着月霜行府邸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急促的声响。
“月大人此刻不在城内。”月府门前的侍卫拱手道。
不在城内?宋淑宁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
她调转马头,不再犹豫,策马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夜更深了,连远处的爆竹声也稀疏下来。
宋淑宁在一处狭窄的巷口勒停了马。
她翻身下马,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
“你来了。”
“你明知道那她不会出卖你,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要怀疑……没办法,人性如此。”
月光艰难地挤过两侧高墙的缝隙,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光。一个人影从巷子深处的阴影里慢慢走了出来,身形挺拔,步履无声,正是那张她无比熟悉的脸——赵西陵。
宋淑宁看着他,脸上没有震惊,只有一种近乎悲凉的释然。
她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还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
她的目光落在赵西陵的脸上,那张熟悉的、曾带着明朗笑容的面孔上。
他看着宋淑宁,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刺骨的杀意:“你是在拿命换我现身。”
宋淑宁迎着他的目光。
“内卫失踪,海达人定会追查到底。就用我的性命,换你一个破绽。”
这句话像是一句预言,也像是一句诅咒,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小巷里。
身影如同鬼魅般欺近。宋淑宁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扼住了她的咽喉,瞬间切断了她的呼吸和呼喊。眼前的世界骤然变黑,所有的声音——远处残存的爆竹、风声、甚至她自己的心跳——都迅速远去。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是那双冰冷刺骨、再无笑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