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门开启的刹那，并非预想中的宏大景象，而是一片死寂的黑暗，浓郁得仿佛能吞噬光线。只有门轴转动时低沉悠长的金属摩擦声在空旷中回荡，如同沉睡巨兽的叹息。一股冰冷、干燥、混合着极细微尘埃与万年沉寂的气息扑面而来。
“戒备！”剑疯子巨剑横在身前，灰色剑气在身前凝成一道屏障，警惕地扫视着门内的黑暗。金算盘嗖地一下躲到苏瑶光的星衍灵光后面，手里捏着一把五颜六色的小阵旗，随时准备撒丫子跑路。
李苟淡的左眼建模分析仪无声启动，幽蓝的扫描光束刺入黑暗，光幕上瞬间勾勒出门后空间的轮廓。“空间扫描完成。无生命体征。无主动能量反应。存在微弱环境辐射，背景恒定。”
他率先迈步，踏入那沉寂的黑暗。脚下的触感坚实冰冷，仍是金属地面。苏瑶光紧随其后，指尖一点星光飞出，迅速分裂、膨胀，化作十二颗拳头大小的璀璨星辰，如同小太阳般悬浮在众人头顶，柔和而稳定的星辉瞬间驱散了令人窒息的黑暗。
光芒所及之处，一个无比宏伟、却又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展现在众人眼前。
这并非什么宏伟殿堂，更非上古修士的修炼密室。
这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空间，其主体结构完全由冰冷的、泛着暗青色金属光泽的巨大墙体构成。空间的形态极其规整，顶部是完美的弧形穹顶，高度足有十余丈。最令人震撼的是，在空间的中央和环绕四周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排列着无数长方体或圆柱体的巨大金属结构！
这些结构大小不一，最小的也有半人高，最大的堪比房屋。它们表面布满细密的网格状散热孔，还有无数粗细不一的管道在结构之间交错连接，如同巨兽的血管与肌腱。许多管道已经破损断裂，从端口处垂落下来，像凝固的黑色沥青。一些巨大的金属长方体表面镶嵌着破损的晶体面板，绝大部分黯淡无光，只有零星几块，在某个角落，极其微弱且有规律地闪烁着幽绿或暗红的光芒——如同巨大生物濒死的心跳。
整个空间的核心，是一条贯穿穹顶与地面、由无数复杂嵌套的金属环和悬浮菱形晶体构成的中轴线。它此刻暗淡无光，但结构本身透出的精确与宏大，足以令人屏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氧化物和尘埃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如同电流烧灼后的焦糊气息。
“这…这他娘的到底是个啥？！”剑疯子张大了嘴，下巴几乎掉到地上，握着巨剑的手都松了力道。他想象中的上古遗迹核心，应该是仙人遗蜕、绝世法宝、或者起码是堆满玉简丹方的秘藏库房。眼前这一片冰冷、巨大、死寂的金属森林，完全超出了他毕生的认知范畴。“谁家洞府长这样？搭窝棚吗？还是…棺材？”
“宝…宝贝！”金算盘绿豆眼在微弱的光芒下瞬间爆发出堪比星辰的亮度，他推开苏瑶光的星光护盾，扑到最近的一个布满散热孔的巨大长方体旁，激动地抚摸着冰冷的金属表面，“这材质！这工艺！前所未见！闻所未闻！这绝对是上古珍宝！神级炼器材料！发达了！这次真的发…”他掏出一个小锤子，小心翼翼地敲了敲。
铛！一声清脆的金属回响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嗯？”金算盘一愣，又换个地方敲了敲，声音依旧清脆单调，没有任何法宝应有的灵力波动或韵律感。“不…不对啊…怎么像个实心铁疙瘩？”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垮掉，疑惑地挠头。
苏瑶光清冷的双眸中也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异。她轻盈地绕着几个巨型结构飞行，星辉照亮那些复杂的接口、断裂的管道和黯淡的晶体面板。她伸出纤指，小心触碰一块布满灰尘的晶板边缘，指尖传来纯粹的冰冷触感。“绝非天然生成…结构异常规整精准，每个角度、每条棱线都…如同尺规所画。”她看向李苟淡，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求知光芒，“李道友，此为何物？某种…巨大无比的机关造物？”
李苟淡站在空间中央，建模分析仪的光束如同探针，细致地扫描着视野所及的一切。光幕上疯狂刷新的数据和立体构造图几乎要溢出。“初步判定：超大型复合集成装置。主体结构为高强度未知合金，具备优异能量传导与物理防护属性。存在大量断裂的能量传输线路（管道）、信息处理与储存单元（长方体结构）、能量转换与缓冲装置（圆柱体）…以及显示与交互界面（晶体面板）。”
他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搏动着，眼前的景象带来的不是恐惧或迷茫，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兴奋与战栗。这玩意儿…太他妈像了！
“显示单元…状态？”苏瑶光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指向一块相对完好、但表面覆盖着厚厚灰尘的斜置晶体面板。
“能量核心缺失或严重损毁，99%单元无法激活。”李苟淡操控建模仪，一道柔和的净化气流拂过那块斜置面板。随着尘土簌簌落下，其下方露出磨砂质感的半透明晶体。
“尝试微量灵力注入，逆向解析供能回路。”李苟淡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期待。他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但极度精纯的灵力，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点在面板侧面一个几乎被锈蚀覆盖的微小接口上。
嗡…
面板内部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蓝光！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回光返照！几个扭曲、残缺、完全由几何线条和无法理解的复杂符号构成的图形在面板表面极其短暂地闪现了一下，旋即彻底熄灭，仿佛从未出现过。
“看到了吗？！”金算盘紧张地凑过来，又失望地缩回去，“啥玩意儿？鬼画符？”
“那不是符文。”李苟淡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难以言喻的震撼，“是数据流！或者说…一种高度抽象化的信息表达形式！其底层逻辑结构…与修真界符文体系有本质区别！”
“数据流？”苏瑶光蹙紧秀眉，这个词汇超出了她的知识框架。但她清晰地捕捉到了李苟淡语气中的笃定与兴奋。
“类似玉简记录信息，但载体不同，表达逻辑更…结构化。”李苟淡快速解释，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周围，“核心！找它的控制中枢！一定有更核心的交互界面！”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空间正中央那根贯穿天地的暗淡中轴线上。在靠近地面约一人高的位置，中轴线嵌入一个半圆形、微微凸起的金属平台。平台上，镶嵌着一块比其他晶体面板都大上数倍、形状也不规则的主控屏幕。屏幕下方，隐约可见一排凹陷下去的、类似“按钮”或“接口”的复杂结构。最引人注目的是，主控屏幕边缘，连接着数根粗大的透明管道，管道内部凝固着一种暗红色的、半凝固的粘稠物质——与之前混沌守卫兽的血液极其相似！
“中枢平台！那里！”李苟淡快步上前。
剑疯子也提着剑凑了过来，用剑柄敲了敲那平台，发出沉闷的声响。“这玩意儿…像是个祭台？还是操作台？”他疑惑地看着那些凝固的暗红管道，“这些管子…里面是血？上古邪术？”
李苟淡没有回答，建模仪的光束聚焦在主控屏幕上。屏幕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边缘甚至有融化和高温灼烧的痕迹。他再次注入一丝精纯灵力，这一次更加小心翼翼，试图模拟出之前在守卫兽核心碎片上扫描到的能量特征频率。
嗡…滋滋滋…
主控屏幕内部猛地窜过几道不稳定的电弧！一个极其模糊、布满雪花噪点、边缘扭曲的界面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在屏幕上闪现出来！
界面背景是一片深邃的黑暗。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难以理解的扭曲线条和几何符号，它们如同活物般不断蠕动、闪烁！
轰！
如同平地惊雷！
就在那模糊界面出现的瞬间，整个沉寂的金属空间猛地一震！一股庞大、晦涩、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意志碎片，伴随着剧烈扭曲的空间波纹，毫无征兆地横扫而出！
“呃！”苏瑶光闷哼一声，识海如遭重锤，星衍灵光剧烈波动。剑疯子脸色骤变，巨剑驻地稳住身形，护体剑气疯狂涌动对抗那股无形的冲击。金算盘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抱着脑袋哀嚎：“我的头！谁砸我？！”
李苟淡首当其冲！建模分析仪的光幕瞬间被扭曲的乱码和刺眼的红光覆盖！尖锐的过载警报撕裂了死寂的空间！但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疯狂闪现的、残缺不全的信息碎片，左眼瞳孔深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流！
那些扭曲的线条和几何符号，在建模仪强大的解析模块和数据库强行比对下，正被艰难地“翻译”成他能理解的片段！
【…法则…碎片…熵增…不可逆…警告…】
【…推演进程…序列错误…迭代中止…节点…遗失…】
【…错误日志…空间锚点…坐标…偏移…基准点…失效…】
【…能源核心…链接…断…裂…紧急休眠…】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炸弹在李苟淡的脑海中引爆！
法则碎片？熵增？推演进程错误？空间锚点坐标偏移？能源核心断裂？！
这他妈根本不是什么遗迹！这是一台机器！一台试图推演、甚至可能是试图干涉“法则”的超级机器！一个上古科技的造物！所谓的“迷雾遗迹”，所谓的考验，很可能只是这台机器在严重损坏、能源枯竭状态下，被动泄露的能量场和守卫机制！
“警告！外部高维信息冲击！认知防火墙过载！模型数据库异常！强制关机！嘀——”
建模分析仪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光幕彻底黑了下去！一股灼热的刺痛感从太阳穴蔓延开，李苟淡踉跄一步，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鲜红！
“李苟淡！”苏瑶光惊呼，瞬间出现在他身边，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精纯温和的星辰灵力毫无保留地涌入，替他梳理紊乱的神识和气血。她看向那仍在闪烁雪花、传递出恐怖信息碎片的主控屏幕，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骇：“这…这究竟是什么？！”
剑疯子也感到了那恐怖意志碎片带来的窒息压力，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闪过的扭曲符号，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法则？推演？它…它在算计天道？”
金算盘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李苟淡嘴角的血迹，又看看那诡异的主控屏，再也没了寻宝的心思，只剩下浓浓的恐惧：“算…算计天道？疯了！都疯了！这鬼地方不能待了！快走！”
就在这时，那主控屏幕在剧烈闪烁了几下后，最后一行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指令片段，如同垂死之人的呓语，艰难地浮现出来：
【…执行…最终…预案…启动…备用…节点…检索…目标…星…图…】
“星…图？”苏瑶光捕捉到了这个勉强能理解的词汇，星眸骤然紧缩！
屏幕彻底熄灭。那股恐怖的意志碎片如同潮水般退去，空间恢复了死寂。
然而，未知带来的寒意，却比之前浓烈了十倍、百倍！
李苟淡在苏瑶光的支撑下勉强站稳，擦掉嘴角的血迹，看向那彻底黯淡的主控屏和下方凝固着暗红血液的管道接口，又看了看手中装着守卫兽记录核心单元的盒子，最后抬头望向那贯穿天地的巨大中轴线。
他的眼神，疲惫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求知火焰。
“它不是遗迹…”李苟淡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穿透力，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它是一台服务器。一台…破损的，还在尝试执行某种终极指令的…上古服务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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