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被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取代。“九…九颗上品…我的道心…”“没念咒,没掐诀,没控火…就…就摆弄管子?”“掌门…掌门竟然给他专用丹房?”低声的、混杂着恐惧、茫然和一丝疯狂崇拜的议论,像瘟疫般在死寂后的山谷中蔓延开来。徐振海脸色煞白,身体微微摇晃,那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李师”,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痉挛。他不敢再看那堆冰冷的琉璃器皿和刺眼的丹药,更不敢看李苟淡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只能死死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个深渊能让他跳下去躲避这荒谬绝伦的现实。
“散了!都散了!今日之事,谁敢外传半字,门规处置!”徐振海几乎是咆哮着下令,声音嘶哑扭曲,带着筑基修士强行压制的灵压,将那些呆滞的弟子和杂役们惊醒驱散。山谷中人潮慌忙退去,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无法磨灭的震撼和梦游般的神情,目光在逃离前依旧忍不住瞥向那座被掌门钦点、此刻如同禁忌之地的丙七十三号丹房。
“实验流程稳定性验证。”他低语一句,拿起材料,再次走向操作台。清洗烧杯试管,重置仪器,指尖淡金微芒亮起,精准调控地火阵法——仿佛刚才那场颠覆认知的炼制从未发生,他只是在例行重复一组精确可控的参数操作流程。
徐振海看着他旁若无人地开始第二轮“炼丹”,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和强烈的逃离冲动涌上心头。他猛地一甩袖子,再不看丹房一眼,化作一道流光,几乎是狼狈地逃离了赤焰谷。此地,再待一刻都是对他毕生丹道信念的凌迟!
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即便有掌门的严令封锁,其引发的涟漪也以一种无法遏制的方式,在宗门高层特定的圈层内悄然扩散
内门深处,云蒸霞蔚的“百草园”核心地带
殿宇中央,并非传统丹炉,而是一座高达丈许、通体暗红、宛如小型熔炉般的巨大赤铜八卦鼎!鼎身符文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高温。鼎旁,一位须发皆为赤红、根根如钢针般倒竖的老者,正死死瞪着悬浮在面前玉盘中的一颗丹药——正是李苟淡炼制的那九颗上品培元丹之一!丹药下方,还压着一张简陋的纸条,上面是徐振海以灵力刻下的、充满屈辱与惊骇的寥寥数语:“丙七十三地火口,杂役李苟淡,以此法,九颗上品,零炸炉。掌门钦点专用”
“九颗上品?零炸炉?哈哈…哈哈哈!”老者猛地抬头,发出一连串震得丹殿嗡嗡作响的大笑,笑声中却没有丝毫欢愉,只有滔天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疯狂!“荒谬!无耻!邪魔外道!”他赤红的须发无风自动,周身狂暴的赤色灵焰轰然爆发,将周遭空气都焚烧得扭曲起来!
他便是天衍宗丹道第一人,内门丹阁首座长老,有着“丹痴”之称的赤阳真人!元婴中期巨擘,以一手出神入化的“赤阳九炼”闻名于世,性情刚烈如火,视丹道为至高无上的神圣技艺,容不得半分亵渎!
“没有丹诀沟通天地!没有神念引动药性共鸣!没有经历丹火淬炼的‘劫数’!就靠着几根破管子,一个怪模怪样的盘子?!”赤阳真人指着玉盘旁随丹药一同送来的、关于炼制过程最粗略描述的玉简,手指都在颤抖,声音如同火山即将喷发的咆哮,“这炼的是什么?是药渣!是死物!是把天地灵物当成柴火一样烧出来的、毫无灵性的垃圾!”
他一把抓起那颗上品培元丹,狂暴的神念如同最精细的锉刀,反复刮擦扫描着丹药内外每一寸。“灵力结构…稳定得诡异…杂质…几乎不存在…”神念反馈回来的冰冷数据,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让他暴怒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但这完美到极致的“成果”,却更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因为这证明了对方方法的“有效”,但这有效,却是在将他信仰的一切踩在脚下!
“邪法!此乃彻头彻尾的邪法!”赤阳真人目眦欲裂,手中的丹药被他捏得咯吱作响,若非这丹药是掌门亲自派人送来、蕴含巨大研究价值的“罪证”,他早就将其一把真火焚成虚无!“丹道是什么?是夺天地造化,是悟万物生灵之理!是丹师以心血、神魂沟通灵植矿物之本性,于丹鼎炉火之中,经历控火之艰险、凝丹之劫数、收丹之毫巅,方能诞生的造化之果!是天地人三才合一的艺术!是火中取栗的至理!”他猛地将丹药狠狠拍在玉盘上,发出沉闷巨响,咆哮声在整个百草园上空回荡:“看看他干了什么?!称量?!搅拌?!控制刻度?!把充满灵性的天材地宝,当成砧板上的死肉一样切割、粉碎、按刻度混合?!用冷冰冰的阵法代替丹师对火焰的感悟?!用固定死的参数抹杀丹火淬炼的万千变化?!”
赤阳真人胸口剧烈起伏,赤红的双目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颗在他眼中毫无“灵魂”的丹药:“这炼出来的东西,再光鲜,灵力再纯,也只是徒有其表的傀儡!空壳!它没有经历‘劫’,没有蕴含丹师那一刻的心境感悟与天地交感!它不是丹药!它是亵渎!是对天地造化最彻底的侮辱!是对我辈丹师无数心血、传承、牺牲的践踏!”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丹殿,仿佛要刺破空间,直视赤焰谷方向那座被玷污的丹房:“李苟淡!竖子!邪魔!你毁的不是一炉丹,你毁的是丹道真意!是吾辈丹师存在的根基!!”
“查!给老夫查!到底是谁给了他这种邪魔外道的手段?!背后是何方妖孽?!”赤阳真人须发皆张,狂暴的灵压如同实质风暴席卷丹殿,无数珍贵的药草玉盒瑟瑟发抖,“还有掌门!他怎能…怎能纵容此獠?!糊涂啊!!”他如同被困的太古凶兽,在殿内焦躁地来回踱步,每一步落下,青玉地面都留下一道清晰的焦黑脚印。愤怒、不解、信仰崩塌的恐慌,以及对丹道纯粹性遭受玷污的锥心之痛,交织成毁灭性的风暴,几乎要将他自己点燃。
“不行!老夫不能坐视!”赤阳真人猛地停下脚步,眼中射出决绝狠厉的光,“必须阻止他!必须让所有人看清这歪理邪说的本质!否则,天衍宗丹道传承,危矣!修真界丹道根基,毁矣!”
丙七十三号丹房。
李苟淡对外界掀起的滔天巨浪毫无知觉。他专注于第二轮验证实验。同样的流程,同样的精确控制,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琉璃器皿反射着稳定地火的橙黄光芒,八角金属盘上的数据流无声滚动,描绘着几乎与上一次完全重合的反应曲线。“嘀。”熟悉的轻微蜂鸣。地火熄灭,梯度冷却启动。坩埚盖开启。九颗几乎与先前一模一样的上品培元丹,温润、圆融、灵力磅礴,静静地躺在坩埚底部。零意外,高产出,高品相。实验可重复性验证成功。模型稳定性系数:99.98%。
他取出储存盒,将新炼制的九颗丹药同样分格放入。意识深处,对当前可控化炼丹流程的优化模型正在高速运转推演。效率提升273%?不,根据新的反应动力学微调参数,极限效率理论上可达281.5%。杂质残留降低至0.001%?通过改进雾化融合精度和溶剂萃取参数,目标:低于0.0005%……就在他沉浸于模型优化和数据海洋时,一股庞大、炽烈、带着毁灭性怒意的恐怖威压,如同九天陨石轰然降临!
轰——!!丙七十三号丹房那刚刚修复不久的玄铁石门,连同布下的加固禁制,如同纸糊般瞬间炸成漫天碎片!狂暴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恐怖的元婴灵压,蛮横地灌入丹房内部!
李苟淡反应快到极致,在威压临体前千分之一刹那,一层淡金微芒已覆盖全身,精密力场瞬间启动,如同最巧妙的杠杆,将绝大部分冲击能量引导卸开,轰击在身后的玄铁墙壁上,发出沉闷巨响。他本人只是后退半步,卸掉残余力道,灰衣依旧,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
烟尘弥漫中,一个赤红的身影堵住了整个门口。须发如火燃烧,赤红双目如同两颗烧红的烙铁,死死锁定在李苟淡脸上,更锁定了石台上那些冰冷的琉璃器皿和八角金属盘上!元婴中期的威压如同实质的火焰熔炉,充斥着狭小的空间,空气被灼烧得滋滋作响,连精炼的玄铁墙壁都开始发红变软!
正是暴怒而来的赤阳真人!
“李!苟!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熔岩深处挤出,带着焚尽万物的怒焰,“你好大的狗胆!”赤阳真人一步踏入丹房,地面留下清晰的焦黑印记。他无视李苟淡的存在,狂暴的神念瞬间扫过整个丹房,扫过石台上的烧杯试管,扫过那闪烁着图文的金属盘,最终停留在李苟淡手中那个装着十八颗上品培元丹的储存盒上!
“便是用这些邪魔器皿,亵渎我丹道至理?!炼出这些…这些徒有其表的傀儡?!”赤阳真人抬手隔空一抓!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瞬间笼罩李苟淡手中的储存盒!然而,就在那盒子即将脱手的瞬间,李苟淡握盒的手微微一震,一层空间隔绝力场(微型空间折叠技术)瞬间生效,那吸力如同撞在无形的壁垒上,骤然溃散!赤阳真人一击落空,眼中红芒更盛,狂暴的烈焰几乎要喷薄而出!
“交出你所依仗的邪魔外道之法器典籍!自废所有与此歪理邪说相关之物!”赤阳真人声音如同天雷滚滚,震得丹房嗡嗡作响,“然后,滚出丹房!永生永世,不得再以丹道之名,行此渎神之举!否则……老夫今日便代天行道,焚尽你这污秽之地!!”他身上赤焰升腾,那巨大的赤铜八卦鼎虚影在其身后隐隐浮现,恐怖的丹火之力锁定整个丹房,空间都为之扭曲!元婴真人的怒火,足以焚山煮海!
面对这足以让金丹修士瞬间跪伏的恐怖威压和诛心质问,李苟淡的反应依旧超出了赤阳真人的预料。他并未交出盒子,也未有丝毫恐惧或辩解。他只是平静地转过身,正面迎向那双燃烧着怒火的赤瞳,然后,轻轻抬起了另一只空着的手。指尖淡金色的微光骤然变得明亮、凝聚,不再是护体微芒,而是化为一道笔直、精准、高度集中的光束!
光束并非射向赤阳真人,而是射向丹房中央,那块垒砌在地火口旁,刻满原始加固阵纹的巨大黑色地脉石!嗤——!轻响声中,光束精准地切割在阵纹几个特定的、极其隐秘的连接节点上!阵纹光芒骤然一暗,随即紊乱!坚固无比、能承受炸炉冲击的地脉石,竟在淡金光束切割下,如同热刀切黄油般,瞬间被整齐地削下薄薄一片!切口光滑如镜,露出了内部晶体结构。
李苟淡收回光束,平静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清晰地穿透了赤阳真人的怒火和威压:“结构弱点:基于原始阵纹灵能应力分布不均造成。冗余率:62.7%。优化方案:重构节点能量导引路径,预期结构强度提升:≥300%。”他顿了顿,目光从被切割的地脉石移开,落在了赤阳真人身后那巨大威严的赤铜八卦鼎虚影上,深渊般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无穷的数据流在分析那鼎身的符文流转与能量辐射模式。“推论:您所使用丹鼎的核心加热效率:37.5%。能量逸散率:41.8%。主要损耗集中于‘离火坤位’符文共振频率偏移。理论优化空间:加热效率提升至52.3%,逸散率降低至29.1%。”
死寂。狂暴的怒焰仿佛被瞬间冻结。赤阳真人脸上那焚尽一切的暴怒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般的凝滞。他死死瞪着那块被切开的、露出内部结构的地脉石,又猛地看向自己身后那引以为傲、传承古老的赤铜八卦鼎虚影。对方那冰冷、精准、直接切入核心的“结构弱点”、“冗余率”、“加热效率”、“逸散率”、“符文共振频率偏移”…这些他闻所未闻却直指本质的词汇,如同无形的锥子,狠狠扎进了他固若金汤的丹道认知壁垒!
就在赤阳真人这暴怒与惊疑交缠、心神剧震的微妙关口。“赤阳师弟,稍安勿躁。”一道苍老平静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毫无征兆地同时在赤阳真人和李苟淡的识海中响起。丹房内的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算天道人那朴素灰袍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两人之间,恰好挡住了赤阳真人那含而未发的狂暴丹火威压。
赤阳真人猛地一惊,强行压下波动的心绪,但看向掌门的眼神依旧充满怒火与不解:“掌门师兄!你…你怎能容此邪法在宗门肆虐?!他毁的是丹道根基啊!”他指向石台上那些烧杯试管和金属盘,“你看看!这成何体统!丹道岂容如此亵渎?!”
算天道人微微颔首,目光却转向了李苟淡,那目光深邃如渊,带着无法揣度的深意:“李苟淡。”李苟淡平静回视:“在。”“龙虎淬骨丹,药材名录与基础炼制流程,丹经阁可有收录?”算天道人问道。“有。”李苟淡意识微动,瞬间调阅完毕,“总计主辅药材六十四种,流程描述三百七十五字,包含模糊火候描述七处,凝丹时机描述两处,皆为定性词汇。”“很好。”算天道人嘴角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随即看向赤阳真人,声音陡然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决断:“赤阳师弟,你既视此子之法为邪魔外道,视为对丹道根基的摧毁。而此子,以其法,能精准复现培元丹,零炸炉,九颗上品。”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赤阳真人心头:“孰优孰劣,口舌之争无益。丹道之路,终以丹论!”赤阳真人瞳孔猛地收缩,一股不祥预感升起。果然,算天道人指向李苟淡:“七日后,丹阁论道台!”“以此子可控反应之法,炼制‘龙虎淬骨丹’!”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脸色剧变的赤阳真人身上,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深邃:“而你,赤阳师弟,便以你毕生心血感悟之‘赤阳九炼’秘传古法,同台炼制!”“丹药品阶、成丹数量、炼制过程风险控制…一切结果,公开评定!”“让丹道本身,来证明何为根基!何为通途!”“你,可敢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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