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阁的警告玉简在李苟淡指尖化作齑粉,冰冷的神识波动余韵却在玄机门新建的、还带着“速凝化石剂”味道的“修真科学院”穹顶大厅内久久不散。大厅里,创刊号的余热尚未消退,此刻却像被浇了一盆冰水。
金算盘正唾沫横飞地跟几个散修推销他的《创刊号精华合集·铂金典藏版》:“…附赠量子退相干护身符!丹痴大师亲测有效!另含独家解读:戮神钉提纯术的十大商用方向!道友,知识就是…”他的话戛然而止,肥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惊恐地看着李苟淡掌心飘落的晶尘,额头冷汗“唰”地冒了出来。他猛地捂住腰间的储物袋,仿佛那警告直接瞄准了他的灵石。
“苟…苟淡!这…这玉简…”算天道人脸都绿了,声音抖得像风中落叶,“‘星轨既定,妄动者湮’…‘离经叛道之器,当毁’…这…这是天衍阁最高级别的‘星湮令’!专门针对动摇道统根基的!他们…他们真的急眼了!要下死手了啊!苟淡!这次真的苟不住了!护山大阵撑不住星湮令一击的!我们…我们赶紧跑路吧!去无尽海躲躲?或者北荒冰原?”他原地转圈,已经开始考虑散伙饭在哪里吃了。
“跑路成本:玄机门固定资产贬值率98.7%,科研进度归零概率100%,项目组核心成员(含丹痴教授、剑疯子)被捕或追杀概率87.3%。结论:非最优解。”李苟淡的声音依旧平静,走到大厅一侧刚刚安装好的巨大灵力黑板前,拿起一支特制灵石粉末笔。“当前优先级:优化护山大阵灵力流转模型,提升能量利用效率9.3个百分点,可延长‘万寂归墟阵’理论支撑时间7.2个时辰。”
他在黑板上飞快书写起复杂的符文阵列和能量流方程,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优化?优化个屁啊!”算天道人几乎要跳脚,“人家要的是湮灭!是彻底抹除!不是破阵!是连阵带山一起从地图上抹掉!苟淡你能不能有点危机感!”
“危机感提升肾上腺素水平,短期可提升专注度15%,但长期导致判断力下降,错误率提升32%。当前最优策略:保持逻辑运算效率。”李苟淡头也不抬,粉笔下流淌出的算式冰冷而精确,像一道无声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滔天巨浪。
角落阴影里,苏瑶光静静伫立。她面前悬浮的玉简上,那道未完成的量子化灵力场与星辉道种关联公式,此刻显得如此刺眼。百晓生那聒噪的“圣女叛宗”、“匿名泄密”标题,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道心上。家族铺就的“星轨”,天衍阁铸就的道基,与眼前这人笔下冰冷而充满无限可能的真理世界,在她识海中剧烈碰撞、撕裂。她指尖微动,玉简上的公式瞬间化为虚无,只留下一片冰冷的空白。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决定,但绝不是现在,不是在这风暴将至的喧嚣之中。她转身,身影融入实验室通道的幽暗,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寒意。
三天后,天衍阁。摘星顶。
这里没有穹顶大厅的“草台班子”感,只有极致的冰冷与肃穆。星辰之力化作实质的光流,在大殿穹顶缓缓流淌,构筑成浩瀚星图。每一颗星辰都代表着天衍阁推演天机、执掌道统的无上权威。
苏瑶光站在冰冷如镜面的星曜石地板上,素白衣裙在星辰光流中纤尘不染,面容依旧清冷如霜,只是眼底深处,那名为“求知”的火焰被强行压制成一片死寂的寒潭。
大殿中央,并非实体,而是一道纯粹由星辰之力凝聚而成的巨大虚影。身影模糊,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眸子,如同将整片浓缩的星海纳入其中,深邃、冰冷、蕴含着至高无上的意志与令人窒息的威压。天衍阁阁主——星衍道尊!
虚影未言,但那无形的压力已让这片空间凝固。侍立两侧的几位气息渊深的长老,头颅垂得更低,连呼吸都几近于无。
“瑶光。”星衍道尊的声音直接在苏瑶光的识海中响起,宏大、威严,不容置疑,每一个字都带着星辰运转般的沉重韵律,撞击着她的神魂,“星辉道种,乃我阁万载道基所系,亦是汝天命所归之路。星轨已明,不容偏移。”
苏瑶光微微躬身,姿态无可挑剔,声音清冽无波:“弟子谨记道统。”
“谨记?”星衍道尊的声音多了一丝冰冷的锐利,苏瑶光面前的星曜石地面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一幅灵力投影——正是《修真时报》那耸动的头版头条:“惊天秘闻!圣女苏瑶光匿名投稿《修真科学》揭露天衍阁顶级杀器戮神钉隐秘!”,旁边还附着她在玄机门角落里书写玉简的模糊侧影截图!“汝之‘谨记’,便是将戮神钉这等镇阁杀器之秘,假托‘匿名’,送入那离经叛道、蛊惑人心之所?任由百晓生之流将此等污蔑之言传遍天下,损我阁威名,乱我道统根基?!”
投影下方,又一行刺眼的小字浮现:“玄机门李苟淡,《修真科学》创刊号封面论文:《论灵力场的量子化波动特性及观测方法》。”
“灵力量子化?”星衍道尊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如同万载寒冰摩擦,“荒谬绝伦!灵力乃天地本源之气,浩瀚连绵,亘古如一!此等邪说,动摇道基,混淆视听!将玄奥天道贬为可拆分、可玩弄之死物!汝身为星辉道种承继者,非但未明察其害,反倒身陷其中,行此…资敌之举!”
“弟子…”苏瑶光朱唇微启,试图解释那篇匿名稿件的初衷不过是探索未知,以及对戮神钉法则污染本质的纯粹求知。
“住口!”一声冰冷的呵斥如惊雷在她识海炸响,带着不容抗拒的法则之力,让她瞬间气血翻涌,神魂剧震,后续的话语被硬生生摁了回去。星衍道尊的虚影微微前倾,那双星海之眸锁定了她,无边的压力几乎要将她的脊椎压弯。
“汝之道心,已蒙尘垢。玄机门已成魔窟,李苟淡,更是祸乱之源!”星衍道尊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天宪律令,“吾令:即刻断绝与玄机门及李苟淡一切往来!斩断因果,涤荡心神!”
“即刻返回摘星顶,进入‘星轨洗练秘境’,重修《天衍星枢秘典》,十年内不得出关!”
“汝之身份玉碟权限,降至核心弟子层级,《星衍真解》后续功法传承暂停。”
“待汝洗尽铅华,重归星轨,再论道途!”
“此乃法旨,不容违逆。”
冰冷的惩罚一条条落下,如同枷锁,将她层层禁锢。剥夺传承,降级权限,十年禁闭…这是要将她彻底打回原形,将她刚刚窥见的那一丝属于“自我”与“未知”的光亮,彻底碾碎在那条既定的“星轨”之下。
苏瑶光挺直的腰背在庞大的压力下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悲喜,只有眼底那片死寂的寒潭深处,仿佛有看不见的裂痕在蔓延。她沉默着,如同万载冰封的玉石。
与此同时,玄机门“修真科学院”穹顶大厅气氛紧绷如弦。
算天道人抱着头蹲在墙角,对着一个算盘状的法器疯狂拨弄,嘴里念念有词:“星湮令启动成本…至少三位化神后期长老联手…引动周天星力…灵石消耗…玄机门库存…护山大阵能量储备…完了完了…赤字!巨幅赤字!苟淡!我们连三天都撑不住了!金算盘!你的情报网呢?查到天衍阁调兵遣将的动向没?!”
金算盘正对着一个不断闪烁传讯符文的玉盘,胖脸上冷汗涔涔:“查…正在查!百晓生那边传讯说天衍阁摘星顶星辰之力异常活跃,疑似在凝聚什么大动作…但具体目标不明!妈的,这帮老古董保密工作比我的金库还好!李道友!李大师!要不…咱们也匿名?把《修真科学》编辑部搬到黑市去?我认识几个地下拍卖行的路子…”
“跑路成本提升,项目中止风险提升至95%。”李苟淡站在巨大的灵力黑板前,手中的灵石粉笔从未停歇。黑板上早已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公式和数据流。他正将护山大阵的能量节点模型与最新观测到的微弱星力扰动数据(来自丹痴教授临时改装的“星辰辐射感应器”,原型是炼丹炉温度计)进行叠加演算。
“搬编辑部?不如让老子去天衍阁山门外先砍他几个巡逻队祭祭旗!试试老子的最新‘跨介质激波稳定飞剑’!”剑疯子抱着斩岳剑,眼中凶光闪烁,周身剑气激荡,切割得空气嘶嘶作响,“李小子!你算好了没有?哪儿是他们的能量汇聚点?老子给他来个中心开花!”
“斩岳前辈,您的提议极具战术价值,但目前成功率低于0.7%。”李苟淡平静地指出,“对方星力扰动源位于天衍阁核心星轨大阵保护下,距离过远且防护等级未知。强行突袭属于非理性消耗。”
“那你说怎么办?!等死吗?!”剑疯子暴躁地吼道。
“最优解:利用扰动数据,逆向建模,解析其星力引导模式。”李苟淡指向黑板上一组疯狂跳动的复杂函数,“丹痴教授提供的星辰辐射数据存在周期性异常峰值(误差±0.03%),结合《天衍星枢秘典》(基础公开版)中对星轨运行的描述,建立反推模型。若能成功干扰其引导精度7.2%,可使其大型术法(如星湮令)施放失败率提升至41.8%,或引导目标偏移率提升至68.5%。”
“干扰…星力引导?”蹲墙角的算天道人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中的微光,“就像…就像浑天仪干扰天机那样?能行吗?”
“理论可行。需搭建‘多频段星力谐振干扰阵列’。”李苟淡目光扫过角落里堆积如山的、从浑天仪项目淘汰下来的各种灵力谐振器和废弃阵盘,“材料利用率预期:87.4%。搭建时间预算:5.7个时辰。”
“干!干了!”剑疯子一拍大腿,“老子去把库房里所有能震的东西都搬来!丹老头!你那堆瓶瓶罐罐里有没有能发出怪动静的?一起拿来!”
丹痴教授正心疼地看着自己几个被临时征用、刻满了干扰符文的心爱丹炉(实验版),闻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有!老夫新炼的‘噪音清心丹’,还没找人试药呢!吃一颗能让方圆十丈内灵力场紊乱三个时辰!副作用是耳聋三天!”
大厅一角,一个不起眼的匿名投稿入口符文微微闪烁了一下,接收到了新的信息流。无人注意。
摘星顶上,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着。
星衍道尊的虚影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等待着苏瑶光卑微的屈服。
许久,苏瑶光缓缓抬起了头。清冷的目光穿透了那浩瀚星海的虚影,仿佛越过了冰冷的星曜石地面,穿透了遥远的空间,落在了玄机门那充满混乱、计算、颠覆和一丝微弱但顽强生机的穹顶大厅。落在了那块写满冰冷公式、却在试图撬动星辰的黑板上。落在了那个…只想安静计算世界,却总被迫改变世界的逻辑狂魔身上。
她没有去看那刺眼的报纸投影,也没有再看星衍道尊那双蕴含着无上权威的星眸。她的目光,投向了大殿穹顶缓缓流淌的、代表着既定命运轨道的星辰光流。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长老都瞳孔骤缩的动作。
她没有躬身领命,没有恳求宽恕,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她只是伸出那如玉般冰冷的手指,在面前那片由星衍道尊威严凝聚、冰冷坚实的星曜石地面上,轻轻一点。
指尖没有灵力光芒爆发,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丝微弱却精纯至极、带着奇异韵律的神识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嗡!
坚硬无比、蕴含星辰之力的星曜石地面,以她指尖落点为中心,无声无息地荡漾开一圈极其细微、肉眼近乎无法察觉的涟漪!这涟漪并非破坏,更像是一种…扰动。如同精密钟表里落入的一粒微尘,让那恒定流淌的星辰光流,在掠过这片涟漪区域时,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极其短暂的迟滞与扭曲!虽然瞬息便被浩瀚的星辰之力抚平,但这刹那的异常,却真实地发生了!
这并非法术,更像是一种…基于理解的操作?如同拨动了无形的琴弦!
几位长老骇然失色,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片瞬息恢复平静的地面。星衍道尊的虚影也骤然凝实了一瞬,那双星海之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清晰的波动——不是愤怒,而是前所未有的惊异与审视!
苏瑶光缓缓收回手指,指尖依旧冰冷。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万载寒潭,却蕴含着一种初生的、不容置疑的锋芒,直指那星空下的无上权威:
“星轨既定?”
她的目光扫过地面上那已消失无踪的涟漪痕迹,最终定格在星衍道尊浩瀚的虚影之上:
“若变量足够精确,轨迹…亦可修正。”
她没有提李苟淡,没有提《修真科学》,甚至没有反驳“离经叛道”的指控。她只是用行动和一句冰冷的话语,宣告了一个事实:她看到了“变量”的存在,并且…她拥有了触碰这“变量”的能力!
星衍道尊的虚影沉默着,星辰光流似乎都凝滞了一瞬。浩瀚的威压依旧,但那冰冷的绝对掌控感,第一次出现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缝。摘星顶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死寂、更加令人心悸的沉默之中。苏瑶光挺直脊背,如同风雪中孤绝的玉竹,承受着那无形的万钧重压,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或…转机。
她识海中,那道自毁后黯淡的星辉烙印,在刚刚那波动的瞬间,似乎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烙印深处,一个极其复杂的、关于“多线程神识压缩与并行灵力操控”的立体模型,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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