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戏精女官升职记 > 第32章 上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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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外却是截然不同光景,这几日入伏了,蝉鸣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侯爷,柳大人求见。”齐烨推开门禀报道。

“哪个柳大人?”宋容暄放下笔,神情冷肃。

“是御史台的那位,柳潇然柳大人。”

“让他进来吧。”宋容暄的目光还凝在自己桌案上那副地图上,上面是东淮边境的布防图。

两个人是平级,又是故交,宋容暄起身道,“云澹今日来,有何要事?”

“是阿盈嘱咐我查的一些东西。”柳潇然没空跟他兜圈子,“或许对你有用。”

“哦?”宋容暄双眉一扬,接过他手中的文书,竟然是颜随的考功档案。

“多谢云澹。”宋容暄抿紧了唇。

“你若是谢,也该谢她。”柳潇然迟疑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口:“你怎么偏偏要她帮你查案?她平日里胆子最小了,杀个鸡都要吓得捂住眼,你竟然还带着她去薛家开棺验尸!”

宋容暄冷哼一声,“她哪里胆子小。”

敢往死人脸上泼沸水的女子,怎么能称得上是胆小?恐怕再胆大也不过如此了吧。

“你……你你你……”柳潇然一生气就结巴起来,“她……她是我妹妹……你怎敢……”

“本侯与她恪守六礼,从未逾矩,”宋容暄打断了他,“不知这些流言蜚语,柳大人从哪里听来的?”

柳潇然避开了问题,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直视他的眼睛:“柳家与二殿下结亲在即,柳家不希望这门婚事再出波折,尤其是,对于侯爷的声誉,也不是好事。”

“云澹,”宋容暄负手而立,显然是动了怒,“你我相识多年,你何曾这么猜忌过我?”

柳潇然没说话,他望着面前面容冷峻、身姿挺拔的玄衣公子,觉得自己真是认不出他来了。

他在战场上,真的变了太多太多。

他再也猜不透宋容暄心中所想,便如同他再也猜不透柳雾盈一般。

这几日雪片一般的市井流言,的确很让人头疼,若是薛家恶意栽赃陷害还说得通,只怕落到二殿下耳中,污了柳雾盈的清名。

他回答不了宋容暄的质问。

“侯爷应当知道,这婚事是皇后娘娘一手操持,皇上也已经默许。”柳潇然放缓了语气,等待着他的表态。

“这么多人都应允了,可真是好事。”宋容暄不动声色地讥诮道,“可就是新妇被蒙在鼓里,是吧?”

“你!”柳潇然指着他满面怒容。

“柳大人放心,”宋容暄背过身去,一片斜阳残照映在了他清俊的侧脸上,“日后二皇子妃是君,本侯是臣,君臣之礼,我可是半点不曾逾越的。”

得了他一句诺,柳潇然这才转身离去。

齐烨进来奇道:“这柳大人不是从前与侯爷挺好的嘛,怎么今日这么怒气冲冲的!”

左誉连忙叫他别多嘴,连拖带拽把人扔了出去。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逢春。”宋容暄吟完这句,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的眼睛明明生得很好看,深深浅浅的琥珀色,眼尾上挑,因为不经常笑,让人觉得死气沉沉的。

能让他这样一个尸山血海里闯过来的人,渐渐有了活人的灵气,那该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雾盈有时会面对着窗前的一池碧水想,她这么做是否值得?毕竟皇上并未真的严惩太子,还下令将此事彻底隐瞒,她反而使自己更加暴露到了敌人面前。

这是皇上和太子的关系破碎的一一道小小裂痕。太子的恶行罄竹难书,等那些恶行一一浮出水面,积水成川,积土成山,裂痕便会慢慢加大。她不信还扳不倒他。

毕竟距离皇位最近的人,往往也受到上位者最多的猜忌。

上巳节将至,这个节骨眼别出什么岔子才好。雾盈只好暂且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到脑后,专心干好自己的司记工作,在尚仪局和鸾仪宫待到很晚才回去。还要回去整理上巳节典礼的流程,累得她几乎每天一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上巳节前夕,雾盈在皇后身边将最后的记录核对完后,皇后欣慰的望着她,“阿盈这几天都辛苦了,明日好好与允宁多逛一会,让他陪着你。”

“多谢娘娘厚爱。”雾盈不动声色地抿紧了唇,皇后明里暗里都想把她和骆清宴凑一对,不过这回她可真打错了算盘。

柳雾盈小事上尽可服软,在原则问题上却是寸步不让的。

“你下去吧。”

“是。”

“哎,等等。”皇后又想起了什么,把她招回来,“明日我叫岫云去幽梦轩给你好好打扮打扮。”说罢,她又拍拍雾盈的手掌,意味深长道,“我们柳家的女儿可不能输啊。”

雾盈勉为其难的笑了笑,福身道,“有劳娘娘。”

三月初三这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草木蔓发,浅碧中夹杂着点点茜红。

车驾从宣阳门出发,一众宫人侍卫将皇帝玉辂围得铁桶一般,龙旗、明月旗、五岳旗遮天蔽日,数十架乐车紧随其后,锣鼓震天,琴瑟相伴。然后是皇后的重翟,配以九色曲冕黄盖船尖顶样式的车顶,四周悬铃随重翟走动而铃铃作响。

明贵妃、淑妃、德妃、瑛妃的车驾依次行过,然后是太子、太子妃及诸位皇子,最后是六尚的女官步行跟随。一支队伍竟然占了整个长宁街,从外城的顺安门一直绵延到宣阳门。

他们此行目的地是城东南的瑶池,虽说是池,但占地可不小,每年士子登科的烧尾宴都是在此地举办。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雾盈的眼睫颤了颤,心道古人诚不欺我。

桌案是老早就摆好的,围着湖的东南,等陛下及诸位皇亲国戚落座,上巳节宴才算正式开始了。

雾盈跟在肖尚宫身后亦步亦趋,忽然发觉有人拽了拽她的衣袖,她回头一看,居然是明知夏那个机灵鬼。

“你去吧,”肖蓉抬眼道,“反正没你什么事。”

“是。”刚说完雾盈就被明知夏拉走了,她带着雾盈到了世家小姐云集的地方,给她安排了座位,正在明吟秋的对面。

“快看看,我们的准王妃来了!”明知夏咋咋呼呼地拉着她的手,明吟秋有些尴尬地看了自家姐姐一眼,心说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婚事,瞧着柳雾盈似乎并不乐意。

明家几位姐姐年纪都比她大一些,明知夏今年已经二十,这在瀛洲算是年纪很大的未嫁女了。她倒好,退婚退了十几家,仗着她家高门显贵,又是嫡出的小姐,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明吟秋今年十六,是整个瀛洲有名的才女,可惜身份低了点,是三房的庶女,她爹又官职不高,婚事也没什么着落。倒是明以冬,只比雾盈大几个月,虽说是二房的庶女,但自小养在老太太那边,老太太近来频繁往柳家走动,雾盈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自家兄长的婚事是板上钉钉了。

雾盈随手拈起一颗红透的朱樱,明知故问道:“三姐姐,四姐姐呢?”

一说起她,明知夏才有说不完的话,她冲明吟秋挤了挤眼睛,“我带着阿盈找阿冬去,你去吗?”

“二姐姐,人家两个人正说悄悄话呢,我们不好打搅吧?”明吟秋说话时虽然十分正经,说到最后却忍不住笑了,“去就去!”

看来以冬姐姐正和自己兄长在一处。

对于她们这些未经情事的小姑娘们,这样的热闹必定少不了去看看。

“我刚才瞧见他们往那边走了······“明知夏一手遮着阳光,把自己帷帽给雾盈戴上,”我本来就黑,不怕晒啦!“

”你是不知道······“明吟秋是个细心的,在雾盈耳边悄声道,”二姐姐为了让爹同意她去学武,废了好大功夫,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都用上了,把老太太气得请了三回太医······“

雾盈禁不住莞尔。

她喜欢明家姐妹的一个很大原因,就是她们姐妹十分团结,相处融洽,明明不是亲姐妹,早就胜似亲姐妹了。

”最后明大人同意了吗?“

”同意了啊,“明吟秋一边走一边提着自己的杏黄色百褶裙,”不过大伯说,叫我与阿冬每日教她琴棋书画,这不阿冬快要出嫁了么,以后就剩我俩空自蹉跎了······“

明吟秋口中的大伯,就是兵部尚书明峥,太子妃和明知夏的爹。

明家的女儿,从明若到明以冬,都是世家贵女的典范,偏偏出了个冥顽不灵的明知夏,可够长辈头疼的了。

”快看,他们在那边!“明知夏刚喊出这句话,就被明吟秋拽到一块大石头后边,”你小点声!恐怕他们听不见?“

这是雾盈第一次偷窥自家兄长。

心虚是真心虚,好奇也是真好奇。

柳潇然是她在这世间为数不多的至亲,他比雾盈大六岁,年幼时也是颇为顽劣,闯了不少不大不小的祸,柳鹤年每次都对他家法严惩。

打多了,他也收敛了脾气,随着柳鹤年的路子,走科举入仕途。

但柳家那股不服输的劲头,柳潇然倒是没有丢。雾盈知道,兄长是正直之人,但也绝不是世家权力斗争的傀儡,他有自己的想法。

或许他的想法,也和雾盈一样,将叛逆藏在知书达理的外表下。

以冬姐姐的性子虽说有些腼腆柔弱,但也才貌双全,深得明贵妃的母亲梁老太君欢心,是柳潇然的良配。

想到这里,雾盈就更想看看,这样的兄长,该和以冬姐姐擦出怎样的火花呢?

她们所处的地方与明以冬二人隔着一排烟柳,雾盈瞧不真切,只能看出影影绰绰的轮廓,似乎是柳潇然的紫色官袍,他身旁的女子一袭水蓝绣白玉兰的齐胸襦裙,倒是明以冬很喜欢的清雅风格。

上巳节这一日,年轻男女会结伴而行,等着夜晚在瑶池放灯,许愿。

反正明柳两家已经结亲,两人结伴而行在他们眼里算不得太出格,可落到了旁人眼中,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春风忽然卷过柳枝,露出了明以冬娇柔的面容,她面颊微红,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春桃。

脸上的神情让雾盈觉得她与从前确实不同。

柳潇然比之前也沉稳了不少,俊朗的眉眼含笑。

太湖石后头,露出三个脑袋。

“哎呦,明知夏,你踩到我裙子了!”明吟秋小声抱怨道。

“不是你让我别出声的嘛!你怎么······”明知夏一脸嫌弃。

雾盈在旁边笑得两眼弯成了月牙,”走吧,两位姐姐,回去了。“

明知夏不情愿地跟在明吟秋身后,”这回去哪儿?“

明吟秋眨眨眼,”你不想去看看姐姐么?“

两个人跑去了太子妃那边,雾盈也有空到墨夫人身边坐一坐。她一路经过贵妇人的圈子,挨个打招呼行礼,着实有些费劲。而她定睛一看,墨夫人旁边坐着的居然是封大将军的夫人,德妃娘娘的母亲凌老夫人。

这凌老夫人也算是在军中多年,年轻时为边关将士烧火做饭,带着女眷求千里求援军,一时间名动北境,威望颇高。她又没怎么在瀛洲待过,瞧着有些水土不服,病怏怏的。

她旁边梳着飞天髻的女子,正是端成县主封筠。

此时她正百无聊赖地摆弄一把弓箭,瞧着有些闷闷不乐。

雾盈过去的时候,正听她趴在凌老夫人的肩上,声音不大不小地撒娇道:“母亲,侯爷什么时候来啊······”

雾盈知道她正是说给自己听的,一笑置之。

墨夫人连忙拉了雾盈的手,亲切地话着家常,眉宇间却隐隐含着担忧。雾盈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多次想说又不得已咽回去,有些心疼,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墨夫人被柳鹤年告诫,暂且不要将此事告诉雾盈,是为了她好。可她觉得如果不告诉女儿······

两个人都巧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过了半晌,雾盈才拍着母亲的手,轻声道:“娘亲,我都知道了。”

“什么?你都知道什么?”墨夫人显然很激动,可是她忽然看见一个人朝着她们母女二人,那容貌,那神情,分明是······

“母亲?”墨含沅连忙起身,奇道:“您来怎么没与我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