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渐歇后的荒岭像被抽干了生气,枯枝在冷风中发出细碎的断裂声。
林凡踩着半融的雪壳子往前走,皮靴底碾过冰碴的脆响里,阿虎突然勒住缰绳,玄铁刀在腰间磕出脆响:"少爷,有股子怪味。"
他皱起鼻子,喉结滚动两下,鼻尖朝着左侧山坳翕动。
林凡耳尖微动,特种兵的敏锐让他瞬间收敛笑意。
他翻身下马,靴底碾碎一层薄冰,腐味裹着铁锈气立刻窜入鼻腔——
不是普通的腐肉,倒像......血浸了泥土,沤了十年的腥。
"过去看看。"
他拍了拍阿虎的肩膀,后者立刻握紧刀柄,小石头攥着短刀的手背上青筋直跳,两个外门弟子也缩着脖子跟上。
山坳里的青石村像被啃剩的骨架,青石板路上裂着蛛网纹,几株老槐的枝桠戳向灰云,檐角的铜铃早被风刮得只剩半截绳子,在空荡的巷子里晃悠。
最前排草屋的门帘被风掀开一角,林凡瞥见里面蜷着个老妇,枯树皮似的手攥着破被,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她抬头时,眼白泛着青灰,像是被泡烂的豆腐。
"有人吗?"小石头扯着嗓子喊了一嗓子,声音撞在土墙上又弹回来。
没人应,只有此起彼伏的呻吟从各个草屋里漏出来,像极了荒坟里的夜枭叫。
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红光刺得林凡眯起眼:
【检测到微型龙脉节点枯竭,
地气失衡,任务开启:
修复龙脉,奖励‘帝运增幅
(领地繁荣 10%)’】。
林凡蹲下身,掌心按在龟裂的土地上,地脉里本该流动的温热龙气,此刻像被抽干的河床,只剩几缕黏腻的黑丝在啃噬着残土。
"这不是天灾。"他低声道,指腹摩挲过土块上的暗纹,"有人在污染龙脉。"
"林......林少爷......"
沙哑的呼唤从祠堂方向传来。
林凡转头,见小石头蜷在祠堂角落,短刀"当啷"掉在地上,小脸烧得通红,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草席:"龙......龙不喝水了......它要吃人......"
林凡伸手去摸小石头的额头,掌心刚贴上就被烫得缩回——这孩子的体温比三伏天的烙铁还灼人。
系统的扫描红光再次亮起,
【检测到‘混沌浊气’残留
来源:地下龙眼】
提示让林凡后颈泛起凉意。
他猛地想起寒潭老龙残魂里那股侵蚀性的邪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不是巧合。
"血不流尽,土不重生。血不流尽,土不重生......"
村口突然传来沙哑的吟诵声。
林凡抬头,见个披黑袍的老者站在石坛前,骨杖上串着的人牙在风里撞出轻响。
他头发纠结成缕,左眼蒙着块血痂,右眼里跳动着疯癫的光,每念一句,就用骨杖在石坛上敲出一个血印。
"那是巫九。"
阿虎突然压低声音,"我小时候听老人们说过,他本是十里八乡最灵的风水师,
后来赶上大旱,他妻儿都渴死在田埂上......打那以后就疯了。"
林凡眯起眼,石坛边缘的刻纹像被虫蛀过的古卷,扭曲的线条里竟有三分像楚家祖地的"封帝印"——
只是那些纹路都翻卷着尖刺,像要从石头里爬出来咬人。
……
林凡踩着齐踝的干土走进村时,喉间的燥意又重了几分。
村口那棵老槐树早成了枯柴,树皮裂开的纹路像极了村民们皲裂的嘴唇。
他刚亮出腰间刻着“帝”字的玉佩,就被个扛锄头的汉子拦住:“外乡人?滚。”
“我是林凡,”他压下喉间的渴,“听闻此地龙脉枯竭,特来……”
“龙脉?”
汉子突然笑了,笑声比砂纸磨石头还糙,“巫九大人说了,是龙王爷渴了。”
他往西边指了指,那里飘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不像某些人,空着手就敢来冒充贵人。”
林凡皱眉时,巷子里钻出来个挎竹篮的老妪,篮子里盛着几个干瘪的窝头。
“后生,听婆婆一句劝,赶紧走。”她往林凡手里塞了个窝头,指尖的裂口还在渗血,“巫九大人正准备祭龙,这时候来……不吉利。”
他捏着硬得能硌掉牙的窝头,刚想再说什么,就见村西头突然响起铜锣声。
几十个村民扛着锄头往祠堂涌,路过他身边时,眼神不是警惕就是嫌恶。
“就是他?穿得倒干净。”
“怕不是来抢祭品的?”
“让开让开,别挡着巫九大人做事!”
老祭司穿着件发黑的兽皮袄,手里拄着缠满布条的骨杖,看见林凡时,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亮:“这位贵客来得巧,正好赶上给龙王爷添酒。”
石台下,两个壮汉正按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的手腕被麻绳勒出红痕,嘴里塞着破布,眼里全是惊恐。
“你在害人!”林凡心头一沉,《兵魂诀》的气劲瞬间提至掌心,“这龙脉早被邪祟污染,用活人祭祀只会让枯竭加剧!”
“放屁!”台下突然炸了锅。
刚才给窝头的老妪突然红了眼,捡起块石头就往林凡脚边砸:“你懂什么?上个月献祭了二柱家的小子,井里就多了半桶水!”
“就是!巫九大人说了,再祭三个,龙王爷就会显灵!”
“别让这外乡人坏了好事!”
石块和烂菜叶接二连三地砸过来,林凡下意识地侧身避开,却看见那少年的母亲正跪在巫九脚边磕头。
额头磕出的血混着眼泪往下淌:“求大人救救我儿……不,求大人让他走得痛快点……”
“看见没?”
巫九突然笑了,骨杖往地上一顿,“他们信我,因为我能给他们盼头。你呢?”
他凑近林凡耳边,声音像毒蛇吐信,“你能让井里冒出水吗?”
林凡攥紧的拳头突然松了。
他望着那些被干渴逼疯的脸,望着他们眼里既恐惧又狂热的光,突然明白——
在真正的绝望面前,真相有时比谎言更伤人。
“让开。”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种疲惫的冷。
没人动。
村民们像堵墙,把他和石台隔开。
石台上,巫九的骨杖已经举了起来,少年的哭声被破布闷着,像只被捏住喉咙的雀鸟。
林凡最后看了眼天边的日头,转身往外走。
鞋底碾过干土的声音很轻,却盖不过身后祠堂方向传来的、短暂的惨叫,和随后响起的、村民们压抑的欢呼。
他走出村口时,老槐树的枯枝突然“咔嚓”断了一截,落在脚边。
林凡弯腰捡起那截枯枝,指腹摩挲着上面的裂痕,突然想起刚穿越时,原主被扔在乱葬岗,也是这样,连风里都带着绝望的味道。
“等着。”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村口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机。”
……
夜幕降临时,林凡蹲在草屋顶上,望着巫九在石坛前燃起的篝火。
他命阿虎带两个外门弟子伪装成病患混进村民群里,此刻阿虎正捂着肚子在草堆旁打滚,狗蛋捏着嗓子咳得撕心裂肺,二牛抱着肚子喊"疼死了",倒真像那么回事。
"民心感知"启动的瞬间,村民的情绪像乱麻般涌进林凡脑海:恐惧、绝望、麻木,最清晰的是反复闪现的词——
"祭坛"
"活人献祭"
"月圆之夜"
林凡抬头看天,月亮正从云里钻出来,像块浸了血的玉,今晚就是十五。
他猫着腰绕到村后,老槐树下的地穴被枯藤盖着,腐叶下漏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刚凑近,就听见里面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混着含混的吟诵:"以血饲龙,以魂养脉......"
听到远处有细碎的声音。
林凡扒开一截枯藤,缝隙里的画面让他血液凝固——
巫九正掐着个少年的后颈,往水池里按。
少年穿着青布短衫,手腕上还系着红绳,应该是哪家的孩子。
那水池的颜色异常诡异,泛着暗红色。
血池泛着暗紫,池底一块拳头大的晶石正泛着幽绿的光,那光像有生命似的,正顺着巫九的骨杖往地下钻——
竟然利用龙脉节点!
"噗通"一声,少年被按进血池,溅起的血珠落在巫九脸上,他癫狂地大笑起来:"喝啊!
喝饱了就给我吐龙气!
我儿子的命,我女儿的命,都要从你这儿讨回来!"
林凡退到密林里,背贴着老松树,呼吸急促。
他摸出洛倾城给的玉符,指腹摩挲着符面。
如果现在冲进去,巫九肯定会毁了节点;
如果等,月圆之夜的献祭......估计会有很多人因此丧命。
他望着天边渐圆的月亮,喉结滚动两下,指尖在腰间的镇北虎符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得想个两全的法子。
……
林凡背抵老松树,指节在镇北虎符上叩出急促的鼓点。
洛倾城给的玉符在掌心沁着寒意,他盯着月光下泛白的符纹。
若此时捏碎,神女宫的九霄玄晶塔能在半柱香内罩住整个青石村。
但他更清楚,第一次直面民生危机就依赖外援,往后北原百姓如何信他这个"帝师"?
"阿虎。"他突然低唤,玄铁刀出鞘的轻吟惊飞枝头残雪。
阿虎抹了把脸上的冰碴子凑过来,睫毛上还沾着未融的雪粒:"少爷。"
"明日午时,你带狗蛋二牛去村外敲铜锣。"
林凡从系统空间摸出半块裹着红布的药锭,"就喊'帝师赐药,包治怪病'。"
他指腹蹭过药锭上的丹纹,这是今早用帝气值兑换的"回春散",虽不能根治龙脉之毒,却能暂缓村民高烧。
阿虎粗粝的掌心接过药锭,指节捏得发白:"那您呢?"
"我进地穴。"
林凡扯下腰间虎符系在阿虎手腕上,"若我未在酉时前出来......"
他摸出两枚黑黢黢的残片,"这是地火雷,埋在穴口,三更天炸塌入口。"
阿虎瞳孔骤缩:"少爷要独闯?"
"巫九的阵眼在地下龙眼。"
林凡盯着远处祠堂飘起的鬼火,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他若发现村民聚集,必然急着完成血祭。
我得在他动手前......"
林凡没说完,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方才感知民心时,那些绝望的情绪像钢针扎进识海。
阿虎攥紧虎符的手青筋暴起,突然单膝跪地:"阿虎这条命是少爷捡的,要闯一起闯!"
"不行。"林凡弯腰拍他后背,掌心能摸到玄铁甲下跳动的心跳。
"你得稳住村民。"
他指了指缩在树后的小石头,那孩子正抱着短刀发抖,睫毛上挂着泪珠。
"那看那孩子吓的,现在连哭都不敢,得有人给个盼头。"
阿虎喉结动了动,终究重重应了声"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