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尸腹腔内的金光如退潮的海水,顺着秦烈的战纹没入皮肤时,他分明听见自己骨血里传来细碎的碎裂声——
那是死狱十年凝结的寒冰在消融。
攥着铁戟的手松开又握紧,指节因用力泛白,十年死狱刻进骨血的疲惫突然涌上来,让这位曾经的边军统帅踉跄半步,靠在龙脊骨上才稳住身形。
铁戟尾端的旧痕磕在龙椎骨的凹缝里,发出"叮"的轻响,倒像是在回应他喉间压抑的闷咳。
林凡指尖掐诀的动作快如流电,青雾从掌心漫开时,隐约可见雾中浮着细碎的符文——
那是用帝气催动的隐匿阵法,寻常修士就算贴在洞口,也只会看见一片翻滚的瘴气。
阿虎抱着枯枝从洞口钻进来,发梢还沾着湿冷的雾气。
干柴噼啪炸响的刹那,暖黄的光漫过众人的脸。
秦烈顺着光望去,就见自家新认的帝主正倚着半截断碑,拇指反复摩挲那枚帝剑碎片。
碎片表面的纹路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像在呼吸,又像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帝主……不,林公子,"
秦烈的声音有些发哑,他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
"适才您借我龙息,那气息……
非纯龙族,反倒混着一丝……帝运?"
林凡的动作顿了顿。
识海深处的系统还在震动,【任务完成】的提示音混着帝气值流转的暖意,让他经脉都舒服得发颤。
但面上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抬眼时眉峰微挑:
"你倒是敏锐。那是我在青石村所得机缘,不足为外人道。"
"十年死狱,别的没学会,"
秦烈扯了扯嘴角,笑声里带着锈铁味,"倒把风声里的杀意练得比刀刃还利。可笑我以为此生再无执戟之日,你年龄不大,竟能唤醒我战魂……"
他顿了顿,铁戟在掌心转了半圈,"若非亲眼所见,我宁死不信。"
"阿虎。"林凡忽然唤了一声。
阿虎正用粗布擦拭战刀,刀身映出他泛红的眼尾——
这小子从进洞开始就没敢大声喘气,左手一直按在腰间的短斧上,显然是怕有异动。
此刻被点名,手一抖,布团差点掉进火里。
"少爷?"他慌忙应道,声音还有点发紧。
"你信我么?"林凡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道疤上。
阿虎愣了愣,低头盯着刀身上自己的倒影。
那是张还带着少年气的脸,可左脸那道从眉骨到下颌的疤,却让他看着比同龄人沉稳许多。
他突然把刀往地上一插,刀身没入龙尸腹内的腐土三寸,震起的尘土落在篝火里,呛得火星"噼啪"乱跳:
"我阿虎这条命,就是您的。
主子说能战,那就能战!"
篝火"啪"地炸出个火星,溅在秦烈手背。
他没躲,望着阿虎紧绷的侧脸,又看向林凡——
后者正盯着跳动的火焰,瞳仁里映着细碎的光,声音却像浸过霜的铁:
"我不是要你们信我,是要你们信自己还能战。"
"雁门关的三十万敌军能杀,死狱的晶锁能碎,这天下……"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帝剑碎片,碎片突然发出一声轻吟,"也没有什么能困得住你们。"
龙尸体内的温度不知何时升了些,原本冰寒刺骨的腐土竟透出暖意,仿佛那具死去千年的庞然大物,正用最后的余温拥抱着这群闯入者。
秦烈摸出腰间酒囊,牛皮表面还沾着死狱的霉味,他拔开塞子时,酒囊发出"啵"的轻响,酒气混着铁锈味散出来:
"边军规矩,重逢旧主,当以血酒祭旗。"
"今日不祭旗,只喝酒。"
林凡伸手接过,仰头饮下一大口。
辛辣从喉头窜到鼻腔,他却笑了——这酒里混着血,是秦烈当年在战场上用敌人的血酿的。
当年在雁门关,这老东西总说"以血调酒,方能不忘尸山血海",如今入腹,竟与体内龙气交融成一股热流,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钻。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时,他差点没稳住表情——
【检测到"战魂共饮"仪式
触发羁绊强化,秦烈忠诚度 20%】。
"这酒……"
秦烈盯着林凡喉结滚动的动作,声音突然发哑,"本是死前留给我葬身之地的。"
他伸手抹了把脸,指缝间漏出的苦笑比哭还难看,又灌下一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铁戟上,
"十年了,我以为自己早成了块烂铁。可刚才那把戟震鸣时……"
他忽然攥紧铁戟,戟尖在地上划出半寸深的沟,火星随着划痕溅起,"我听见雁门关的号角声了。"
阿虎没说话,只是往火里添了根柴。
火势腾地窜高,映得秦烈脸上的战纹忽明忽暗,像活过来的蛇,正顺着他的脖颈往胸口爬。
林凡望着跳动的火焰,指腹摩挲着帝剑碎片——
"咚——"
又是一声闷响,比之前轻了些,却让三人同时抬头。
龙尸腹腔深处的龙髓还在微微翻涌,淡金色的浆液顺着骨缝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秦烈的铁戟突然发出轻鸣,戟尖竟微微抬起,指向龙尸最深处。
那方向的龙脊骨上,还嵌着半截断裂的枪头,看样式该是百年前某位将军的佩枪。
"少爷,龙尸的鳞片……"
阿虎的声音突然低下来,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林凡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在篝火照不到的阴影里,龙尸肋下一片鳞甲正泛着幽蓝的光,像被月光浸透的宝石。
那光很淡,却在缓缓扩散,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龙鳞的纹路,从沉睡中苏醒。
阿虎的声音像根细针扎进耳膜,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林凡顺着他发颤的手指望去,龙尸腹腔壁上,原本暗褐的鳞片正泛起幽蓝微光,如深海里游动的磷火,随着某种看不见的韵律明灭起伏。
秦烈的铁戟在掌心转了个圈,金属擦过龙脊骨发出刺耳的啸音:
"龙尸死了千年,连龙髓都快干涸,鳞片怎会活过来?"
他话音未落,那抹蓝光突然暴涨三寸,映得阿虎脸上的疤痕都泛着青,像条活过来的蜈蚣。
林凡闭目沉神,识海内系统的提示音像蜂鸣般炸响——
【检测到"龙息残流"
可吸收(每日限一次)】
他喉结动了动,指尖掐住腰间的帝剑碎片,那碎片突然发烫,烫得掌心生疼。
这是系统在催促,也是龙息在召唤。
《龙吸诀》的法诀在舌尖滚过,他能感觉到龙尸鳞片下的能量在共鸣。
一缕青芒从泛光的鳞片中渗出,如游丝般钻进眉心。
刹那间,黑暗的识海被劈开一道裂缝——
千年前的战场在眼前炸开。
七道身影立在翻涌的龙血里,铠甲上的纹路与帝剑碎片如出一辙,每人手中都握着半透明的龙髓结晶。
他们面朝天际,齐声高呼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疼:"七钥镇天,帝命不灭!"
话音未落,九道漆黑锁链从云端劈下,将七人连同整座山谷绞成碎片。
龙血溅在锁链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而那些锁链上,竟缠着与死狱晶锁相似的符文。
画面戛然而止。
林凡猛地睁眼,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他踉跄一步,撞在断碑上——
那不是记忆,是某种被封印的共鸣,是龙尸残留的战魂在诉说真相。
"你看到了什么?"
秦烈的手搭上他肩膀,掌心的老茧蹭得林凡脖颈发痒。
这位边军统帅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铁戟尾端的凹痕,那是当年在雁门关挡下魔族斩马刀时留下的,也是他九位副将里老周最后替他打磨过的地方。
林凡抹了把汗,目光扫过龙尸深处若隐若现的九道虚影锁链:
"我看到了……不该被毁的东西。"他指向那些锁链,"
你说过,当年随你征战的九位副将,七个死在乱军里,两个被魔修抓去炼魂。
可你有没有想过——"
他喉结滚动,"龙髓不是血肉,是战魂凝露。或许他们根本没死,只是被'锁'在了时间之外?"
秦烈的瞳孔骤然收缩,铁戟"当啷"砸在地上。
他踉跄着扑向龙尸腹腔深处,布满老茧的手按在泛光的鳞片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老周……老陈……是你们么?"
他的声音带着破音,像被揉皱的战旗,"老子当年没护住你们,现在——"
龙尸心脏处的轰鸣打断了他的话。
这次的声音比之前更轻,却像暮鼓晨钟般规律,一下接一下,震得众人的胸腔都在发颤,连篝火的火苗都跟着节奏摇晃。
林凡的识海突然刺痛,系统警报声几乎要刺穿耳膜——
【检测到高维能量波动
来源:北原神女宫方向】
他猛地抬头望向谷口,夜空中的瘴气不知何时散了些,露出几颗疏星。
可极远处却浮起一缕极光,青中透紫,像神女宫那座九霄玄晶塔倒悬在天幕上。
阿虎的刀尖"叮"地磕在龙骨上,声音发虚:"少爷,有人……"
"不是'有人'。"
林凡摸出帝剑碎片,碎片上的纹路正随着极光的节奏跳动,像在与某种力量呼应,
"是'她'来了。"
篝火在此时"噗"地熄灭。
最后一点火星挣扎着窜起三寸,又啪嗒落进灰烬,像颗坠落的星。
黑暗瞬间涌来,只有龙尸肋下的幽蓝鳞片还在明灭。
秦烈弯腰拾起铁戟,戟尖在地上划出半寸深的沟,火星随着划痕亮起又熄灭;
阿虎握紧战刀,刀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左手悄悄摸到了背后的短斧;
林凡则望着谷口方向,喉结动了动——
他能闻到风里的霜气,是洛倾城的玄冰诀特有的冷香,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那是神女宫的秘香,寻常人根本闻不出来。
龙尸腹腔深处的轰鸣突然变了调子。
原本规律的"咚"声里,混进了细碎的"咔啦"响,像锁链崩断的轻吟,又像骨头摩擦的脆响。
林凡的指尖在帝剑碎片上收紧,碎片表面裂开一道细痕——这是系统在示警,也是某种危机的预兆。
阿虎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指向龙尸最深处:"少爷,黑雾……"
林凡望去。
原本散成薄纱的黑雾不知何时又涌了回来,在龙尸心脏上方翻涌成漩涡。
漩涡中心隐约能看见九道黑影,正随着龙尸的心跳缓缓转动,黑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像是要从雾里走出来。
"该来的,终究要来。"林凡低声说。
他摸出腰间的火折子,"咔"地擦燃,重新点燃篝火。
跳动的火光里,众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龙尸的骨头上,像七道等待出鞘的剑。
而在更远的葬龙谷深处,龙尸心脏的轰鸣正越来越响,黑雾漩涡的转速也越来越快,仿佛有什么沉睡了千年的东西,正顺着龙息残流,缓缓睁开眼睛。
谷口的风突然变急,卷着霜气灌进来,吹得篝火歪歪扭扭,也吹来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有人站在洞口,正透过隐匿阵法的缝隙,静静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