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的尸首被带回开封府,仵作季李正忙着查验。
展昭将自己的猜测与他说了,“汴京的刀剑兵器是要皇城禁卫军登记造册的,若有外人携兵器来,就算皇城司一时顾不上,早晚也会派人去问的。但若是鬼樊楼有人私带了武器,这要如何查?”
季李道,“确如缉司所想,这是雁翎刀,在西夏、陕西路军中极常见,但此刀打造起来极麻烦,所以这里少有人用。若是鬼樊楼的人带来,便无从查起了。这凶手刀法极准,竟是一刀毙命。若我猜得不错,凶手不是军中人,便是个习武之人,断不是寻常之辈。”
展昭听了,心里已有了计较,他揣了誊录好的徐评账册,直奔漕运司司库。很快,他找到了底账,对比徐评的记录,却发现完全对不上。
展昭将此事秘报包拯,包拯沉吟道,“这需要市舶司复核了,若对方一口咬定是徐评篡改,我们也没办法,还要另找证据,务必一击而中才好。”
展昭点头道:“白玉堂也在找新证据,还有,这几日白府附近的人被我清了不少,对方都是高手,我瞧着竟有些北地军士的样子,却不知是江湖杀人,还是军中的人。”
包拯道:“缉司将他们远远赶走便是,不要闹出动静来。你要看护好他的安全,在未收网之前,不能让对方得手。”
展昭没吱声,心想:他哪里需要我保护,他自己不去找事,便是谢天谢地了。
他又道,“我还有一重担心,他极力拉拢我,似乎另有所图,想来想去,只有内藏库的案子是和他家有些关系的,我担心他已经查到这一层,或许已经怀疑到了谁。”
包拯道,“内藏库的案子却是蹊跷。源起,内藏库遗失了一批珠犀香药,经查,是三司的人暗中偷货,但他们动的是元丰库,并不是内藏库,这是其一。其二,他们错将笃耨香送进了元丰库,偏被内藏库的人发现了,这才闹出了人命。奇怪的是,内藏库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其三,人命案出了之后,我派人清查元丰库的货,发现,笃耨香竟全部都消失了。”
展昭好奇道,“难道说是有人混水摸鱼?”
包拯道,“三司的人不敢打封桩钱库的主意。事发时,现场除了三司和内藏库,还有第三个人。他既没有取货,也没有伤人,不知此人是谁、来做什么。但从笃耨香引发的一系列事件来看,此事疑点颇多。”
展昭突然想起季李的话,说道,“还有两件事,仵作季李悄悄与我讲,徐粮道也是被人毒死的,但毒因不明,现在不知是否和内藏库人中的是同一种毒,季李还在查。第二件,白家的客商被杀了,白玉堂也在现场。事发突然,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不过,凶手留下了凶器,像是西夏的雁翎刀。”
他又道:“街上已有百姓传言朱雀星君下凡杀人,死的人都与笃耨香有关。鬼神之说应是最有人信的,已经有人被吓疯了。我们找到一些相关的,已派人分别盯着了。”
包拯沉吟道,“各国使臣才刚进京,接连两桩人命案子必有关联。你要盯紧白玉堂,你二人万万不能有闪失。”
展昭听了,似乎有些为难,他一摊双手,对包拯苦笑道,“御史要我盯紧白玉堂,又要找与笃耨香相关的人,还要查内藏库的案子,几件事夹七夹八在一处,却是有些分身乏术。我如今一个人,他也将我盯得很紧,我着实分不开身。况且,若我消失得久了,也会引起他的怀疑。说不得,我只能先将他稳住了,才能抽出身做其他事。”
包拯看了他一眼,“人手不足,缉司便在开封府调人便是,实在不够,也可向禁军去请求支援。只一件,不能太过张扬。免得打草惊蛇。另外,你同欧阳缉司尽快到鬼樊楼去一趟,我听说笃耨香也曾在那里出现过,你们去看一看。那里地形复杂,小心些,不要动手,查清楚是哪些人交易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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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赶到林振下塌的脚店,找到同行的客商邵保,安慰他道:“你别怕,这些人是来保护你的,明日一早便送你回乡。生意照做,你回去且换个人出来交易,待家里事情了了,你再去杭州送货。我且问你,你们在汴京的牙庄铺子和牙人是谁?”
邵保被林振的意外吓得发抖,恨不得马上离开,见白玉堂问,忙不迭答道:“我们来往的牙人名唤董路,是汴京最大的牙庄铺子,二公子一问便知。”
白玉堂听了,将初五叫到一边叮嘱,“你派人送他回去,你自己乘快船到建州,到北苑去寻闽国人的族长,记住,一定是族长!我相信,北苑的地契一定还在闽国人手里,他们只献了茶园,并没有将建州三十里茶山一并献出来。你想办法将北苑的地契拿到手,尽快将里面的人全换成咱们的,再将所有账册、书信全部封起来。事成之后,飞鸽传书与我。”
叮嘱完,白玉堂直奔牙庄司,找到了董路,塞了点银钱给他。
董路笑嘻嘻地收了,殷勤道:“小官人想知道什么,小人必倾囊相告。”
白玉堂问董路有关货物入京后的去向,董路便笑道:“小官人莫开玩笑了,这可是朝廷的禁榷物,数量、价格都写得明白,入京后直接交给铺子,哪里还需要我们来打理。”
白玉堂见董路油滑,微微一笑,扯过他的一根手指,轻轻一扭骨头,董路便疼得叫娘,“小官人饶命,我说我说。这些原是不需要我们交接的,可是这两年的茶货来往得甚是频繁,牙庄司便有令下来,说让我们小心了,若是有两浙路的茶货运来,便叫我们执文书去交接,货物却不用管。我们也是照办公事,若小官人有疑,与我等无关啊。”
白玉堂再要细问,奈何这牙人一直叫疼,他便狠声威胁道:“你再不说,我便用草木灰封了你的嘴,将你的指甲一根根拔掉,让你求死不得。”
董路听他如此狠毒,吓得当即尿了裤子,全身抖得筛糠一般,“小官人饶命啊,我全说!我们原是要文书和货物当场核对的,但这两三年,有两浙路的茶货,只有文书,没有货物。上官又指明了,货物不让我们管,我们便对了文书,交接了手续清楚,就没有再问。小官人若不信,请去司库查证,里面都有我们的手印花押,错不了。”
白玉堂听了,心下明白,“徐评记的没错!果然只增加了运输次数和货物数量,但却没有茶货送来。”
想着,白玉堂便将董路绑了,自己拿出纸笔,把董路所述一一写了,又让他确认清楚,按了手印,这才放了他。董路一溜烟跑了,不敢回头,比兔子都快。
放走了董路,白玉堂心想,若是想要以展昭为饵,便要先将鱼饵看牢,不能使他分神。
既如此,便不能再出现与笃耨香相关的杀人案子了。
想到这里,白玉堂清点府中众人,让大家四处去找与笃耨香相关的所有人,不论大小,全部送到一处,而且是汴京最公开、安全的场所。
汴京最安全的地方,除了皇宫,便是开封府。
开封府院里突然多了十几个人,老老小小,穿着不一。所有人都一脸懵的样子,不明白,为什么在家呆得好好的,突然就被人拎给开封府来了。
管事的人告诉展昭,这些人都是被白玉堂扔进来的,说是都与笃耨香有关,请开封府代为照料。
里面还有一个半大孩子——据说是曾在运送的车上撒了泡尿——白玉堂也不管对方是谁,但凡和笃耨香沾着一点儿边,全被他带来了。
展昭安顿好了这十几口人,便揣了账册,向白府方向而来。
接连两个计策失败,白玉堂意识到,对方犹如一团迷雾,打不得、杀不得,甚至连碰,都碰不到。若想夺回兄长的东西,就要想别的办法。
他盘算了半日,决定使一招连环计:既然展昭这个大鱼饵已经送上了门,再加上自己,便是两个鱼铒,须得好好谋划一番。
白玉堂若想要放猫出去捕鱼,便要将猫牢牢捏在自己手里,狐假猫威,利用他来做出戏,去唬一唬那些心里有鬼的。
而他自己,则要先忍下这口气,心里再不情愿,也要换一副面孔,将本性藏起来,装作一副只知享乐,玩世不恭的样子,拿出兄长账册上十倍的银钱出来为饵,去诱惑对方。
白玉堂笃定:有自己和这么大一块肥肉,不怕那些狼不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