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化成灰，沈微也认得这张脸。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握着水壶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是那个人亲手将长剑刺入她的心口。
着看她被万火焚身，将她所有的尊严与爱恋碾碎成泥。
杀了他……
杀了他！
这个念头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她的整个神魂。
不行！
不能冲动！
沈微，你给我冷静！
冷静！
你已经不是那个搅动风云的罗刹沈微了！
她死死咬着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你现在是归元宗灵兽园一个平平无奇的饲养员，一个灵根尽废、只想混吃等死的废物！
他不可能认出你！这张脸，这具身体，都不是你的！
她强迫自己呼吸，再呼吸。
而贵宾席上，凌云霄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的目光确实落在了那个角落，那个与全场狂热气氛格格不入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外门弟子，在一片激动崇拜的海洋里，她像是一条被意外抛上岸的咸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格格不入的摆烂气息。
这种气息……
凌云霄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紧接着便是一股油然而生的厌恶。
就好像，他曾经在哪里也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真是……碍眼。
一个区区外门弟子，也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不过，终究只是一只蝼蚁。
凌云霄很快便收回了目光，那丝转瞬即逝的疑惑被他抛之脑后。
他重新挂上那副悲天悯人的笑容。
然而他不知道，他这短暂的注视，对于沈微来说，不亚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沈师妹，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身旁的季缘终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关切地问道。
他看到沈微脸色惨白，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紧紧抿着，一副随时要昏过去的样子。
周围几个归元宗的弟子也投来了担忧的目光。
“是啊，沈总管，你没事吧？”
“是不是太累了？”
这几声关切，如同一道惊雷，将沈微彻底从过去的梦魇中炸醒。
她猛地回过神，看着眼前季缘等人真挚担忧的脸，心中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恨意与杀气，被她硬生生压了回去。
对，她现在是沈总管，是归元宗的后勤，是他们的“秘密武器”。
沈微迅速调动起毕生的演技，松开紧握的拳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疲惫的笑容，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没……没事……”她的声音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散，“可能是……昨天晚上给你们写‘决赛专用豪华版营养套餐’的食谱，熬、熬太晚了，有点低血糖……”
说着，她还配合地晃了晃身子，一副随时可能原地躺下的架势。
这个解释，简直是天衣无缝。
众人闻言，顿时肃然起敬。
原来沈师妹（总管）为了他们，竟然呕心沥血到了这个地步！
“呜呜呜，沈师妹，你对我们太好了！”
“是我们不好，不该让你这么操劳的！”
季缘更是满脸愧疚与感动，连忙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薄荷水：“沈师妹，快喝点水！今天你什么都不用管，好好休息就行！”
沈微就着他递过来的水，顺势整个人往椅子上一瘫，摆出一副“我不行了，让我烂在这里吧”的姿态。
她闭上眼睛，用眼角的余光悄悄观察着高台上的动静。
此刻，凌云霄已经成了全场的中心。
几位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宗主，都主动上前与他寒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归元宗宗主白问天也乐呵呵地凑了上去，手里那根鱼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了出来，被他当成拐杖拄着。
只听凌云霄那清越如玉石相击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温和：“白宗主，久仰。贵宗此次在大比中的表现，真是令整个修真界都为之侧目啊。”
白问天打着哈哈：“哪里哪里，圣子过奖了，都是孩子们瞎胡闹，走了些狗屎运罢了。”
“哦？是吗？”凌云霄嘴角噙着笑，话锋却微微一转，“我观贵宗的弟子，根基扎实，灵力却又有些……不同寻常。无论是那柄锄头，还是那壶热水，都非寻常之物。想必是贵宗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机缘，另辟蹊径，方有今日之成就吧。如此手段，可喜可贺，只是……终究有些不循正道，还需谨慎，以免误入歧途啊。”
他这话说得极其巧妙，表面上是恭贺与提醒，实则暗藏机锋，句句都在点归元宗“异军突起”得不正常，用的手段不光彩。
周围几位宗主看归元宗的眼神，也顿时多了几分玩味。
白问天却像是完全没听出弦外之音，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哎呀！圣子真是慧眼如炬！不瞒您说，我们归元宗最近最大的机缘，就是改善了伙食！”
凌云霄脸上的笑容，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僵硬。
只听白问天继续唾沫横飞地吹嘘道：“我们新来的后勤总管说了，修炼就跟种地一样，光浇水施肥不行，还得讲究营养搭配！早上核桃露，中午灵米饭，打架前后必须补充电解质！圣子您看，我们弟子现在个个吃得油光满面，打起架来力气都大了不少！这都是伙食的功劳啊！”
“噗——”
不远处天火宗的离万丈，刚端起茶杯，听到这话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又是这套说辞！这老东西还没完了是吧！
凌云霄的眼角也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活了二百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修炼的成功归结于……改善伙食。
简直是……荒谬！
沈微在角落里听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干得漂亮，老头儿！就这么气他！
笑意还未散去，她心中的警铃却再次大作。
凌云霄这个男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今天会注意到自己，焉知明天不会查到些什么？
不行，必须搞清楚他现在的底细。
沈微维持着那副半死不活的瘫倒姿势，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桂花糕，慢悠悠地塞进嘴里，借着咀嚼的动作掩饰，悄然催动了神魂深处的那本破书。
《万相天书》，给我解析他！
神魂之力如流水般涌出，眼前的一切瞬间变得透明。
在她的神识视界中，《万相天书》的书页无声翻开，凌云霄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了书页之上。
然而，下一刻，沈微的心脏猛地一沉。
书页上的凌云霄，并非她想象中那样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天命之子”模样。
恰恰相反，他的整个身形，都被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气所笼罩！
那黑气粘稠、诡异，带着一种死寂与不祥的气息。
它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凌云霄的经脉、丹田，甚至与他的神魂都纠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共生关系。
“这是……魔气？”
沈微在心中骇然自语。
不对！
她前世身为魔尊，对魔气再熟悉不过。可凌云霄身上的这种黑气，比她见过的任何一种魔气都要更加古老！
它伪装得极好，在圣洁的光辉之下，隐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
他一个被誉为“正道楷模”的天衍圣地圣子，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难道……当年围剿我的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阴谋？
就在沈微心神巨震之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
解析凌云霄这种级别的人物，对她如今这孱弱的神魂来说，消耗实在太大了。
《万相天书》的书页迅速合拢，眼前的世界恢复了正常。
沈微感觉眼冒金星，脑袋里像是有几百只苍蝇在嗡嗡作响。
好累……
好困……
好想睡觉……
——想下班。
去他妈的凌云霄！去他妈的魔气仙气！
沈微在心里破口大骂。
都别来烦她！老娘只想等这该死的比赛打完，抱着滚滚回她的灵兽园里睡觉！
天塌下来，也得等她睡醒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