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还要换金针?
刘小燕拿着钱,失魂落魄地走了。
她想不通,林跃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可以无视这一切?
卫生所里,林跃重新拿起那本线装古书,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张强?
不过是一只偷吃了点残羹剩饭,就以为自己能上桌的老鼠。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偷走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而真正的宝藏,他连边都摸不到。
下午,王主任的调查还在继续。
他走访了村里的几户人家,也找了几个知青谈话。
得到的结果,让他对林跃的印象越来越差,对张强的评价,却在悄然改变。
在那些被张强提前打点过的社员嘴里,林跃成了一个脾气古怪,不好相处,整天待在院子里不知道鼓捣什么的怪人。
而在几个和张强关系不错的知青口中,张强则变成了一个勤奋好学,关心集体,积极向上的优秀青年。
王主任虽然觉得这些话里有水分,但听得多了,心里那杆秤,也不由自主地偏向了张强。
他又把张强叫到了大队部,进行了一次更深入的谈话。
这一次,他不再局限于医学理论,而是开始考校张强的思想觉悟和对时事的看法。
张强早有准备,把平时从报纸上背下来的那些套话,说得慷慨激昂,正气凛然。
王主任听着,不住地点头。
即便他能感觉到,张强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子掩饰不住的傲气和急功近利,但他觉得,年轻人嘛,有点锋芒不是坏事。
只要思想上没问题,方向走对了,就是一块可以雕琢的好材料。
这次长谈之后,王主任心里,已经把张强当成了重点培养对象。
他觉得,像张强这样有文化,有思想,还懂医术的年轻人,才是知青队伍里真正需要的榜样。
至于那个林跃,不过是一个走了歪路的反面典型,必须尽快纠正过来,实在不行,就要坚决清除出队伍。
张强从大队部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感觉轻飘飘的,脚下像踩着棉花。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王主任对他的欣赏和器重。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当上卫生员,得到王主任的推荐,顺利返城,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光明前景。
他回到知青点,路过厨房,看到后厨的老王正在切白菜,一股难以抑制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他背着手,像个领导视察一样,踱了进去。
“老王啊,今天晚上,给大家加两个菜。”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老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手里的菜刀没停。
“加菜?你说的轻巧,知青点就这点伙食标准,哪来的余粮给你加菜?”
张强冷笑一声,凑到老王耳边,压低了声音,却又保证能让厨房里其他人听见。
“老王,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这可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庆祝咱们知青点出人才!”
他故意顿了顿,享受着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
“刚才,县知青办的王主任又找我谈话了,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要重点培养我!”
“他说,我这样的优秀知青,不能埋没在田间地头,要放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发光发热!”
他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却极具煽动性。
厨房里的人一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能被县里的大领导看中,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老王手里的菜刀也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张强趁着这股热乎劲儿,蒲扇般的大手“啪”地一声,重重拍在老王瘦削的肩膀上。
“老王,你就放心大胆地干!把咱们知青点藏着的那块心头肉拿出来,今天这顿,算我的!王主任亲口说的,绝对不能亏待了给集体做贡献的同志!”
“王主任”三个字,就像一道催命符。
老王那点儿迟疑,瞬间被压得粉碎。
他哪里还敢有半个“不”字。
他一咬牙,一跺脚,从腰上解下一串钥匙,哆哆嗦嗦地打开了角落里一个上了锁的旧木柜。
柜门一开,一股陈旧的木头味混着微弱的肉香就飘了出来。
他从最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厚油纸层层包裹的方块。
油纸已经浸透了油脂,变得半透明。
这可是整个知青点几十号人,从牙缝里省下来,准备等到过年才能见荤腥的唯一一块宝贝肉,沉甸甸的,足足有一斤重。
老王握刀的手都在抖,但还是利索地把肉切了。
肥肉下锅,“刺啦”一声,一股霸道的肉香瞬间炸开,馋得人直吞口水。
他又炒了两个素菜,晚饭时分,整个知青点的饭桌,前所未有的丰盛起来。
饭桌上,张强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主位,那个位置,平时只有点长才有资格坐。
其他人,男男女女,全都像卫星绕着地球一样,把他围在了最中间。
“强哥,你这下可真是鲤鱼跳龙门,要发达了!”
“以后当了大干部,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这帮还在泥里刨食的穷哥们啊!”
一句句吹捧,混着酒气,不要钱似的往张强身上砸。
张强端着搪瓷碗,抿一口辛辣的劣质白酒,听着这些阿谀奉承,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坦了。
那股热流从胃里烧到天灵盖,整个人都轻飘飘地浮到了云端。
他感觉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下地挣工分、看人脸色的普通知青了。
他是一颗即将冉冉升起的明星,前途一片光明!
他大手一挥,将碗重重磕在桌上,酒水溅出几滴。
“都放心!等我当上了卫生员,第一件事,就是向王主任提建议,必须改善咱们知青点的伙食!”
他眯着醉眼,扫视着一张张充满渴望的脸,声音也高了八度。
“到时候,我保证,让大家天天有肉吃!”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再是叫好声,而是一阵夹杂着吞咽口水声的、雷鸣般的欢呼!
张强彻底忘乎所以了。
他心里冷笑,那个林跃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乡下泥腿子,也配跟自己争?
卫生员这个位置,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林跃不过是他成功路上的一块微不足道的绊脚石,他甚至不需要用力踢,只消轻轻一抬脚,就能让他滚得无影无踪。
这顿饭,一直闹到月上中天。
张强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被几个知青七手八脚、满怀敬畏地抬回了宿舍。
第二天清晨,上工的哨子尖锐地划破黎明。
大通铺上的人都窸窸窣窣地爬了起来,唯独张强的床铺,还传来惊天动地的呼噜声。
有个新来的知青,看不过眼,想上前去叫他。
刚迈出一步,就被旁边一个老知青一把死死拽住。
“你疯了?!”老知青压低了声音,眼睛瞪得像铜铃,“你看看他是谁?强哥!王主任点名要重用的人!未来的干部!你还敢叫他上工?你想找死啊!”
那新来的被吼得一愣,再看看周围人那副理所当然又带着点畏惧的表情,瞬间明白了。
他打了个寒颤,默默缩了回去。
于是,所有知青都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去了,只有张强一个人,心安理得地霸占着空无一人的宿舍,继续睡得人事不省,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