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sa走了几步，站定在周野身前几步远。
“有事？”周野收回插钥匙的手，插回裤兜，身体微微侧开，无形中拉开了距离。
这女人身上有种生人勿近的寒气。
Lisa没直接回答，而是机械地念道：
“周野，二十五岁。国家地质大学优秀毕业生，曾获保研资格，并拿到地矿局offer。不明原因放弃后，沪都跑外卖一年，两年前来到滨海。履历不算差，甚至有些可惜。但这改变不了本质。”
周野一挑眉：“Lisa小姐费心了。查得够细。”
他心底那根名为自尊的弦，悄然绷紧。
大学生涯的过往是他刻意尘封的角落，此刻被翻出来，带着审视的意味，让他感到一种被冒犯的刺痛。
Lisa仿佛没听到他的回应，而是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打量了一番周野，直接切入核心：
“苏小姐的兴致，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身边从不缺新鲜事物，尤其是……人。”
周野嘴角扯了一下，没接话，眼神却冷了下来。
眼前的女人，除了脸蛋和身材，其他没有一点让人喜欢的地方。
Lisa似乎并不在意周野的反应，她从随身手提包里抽出一个薄薄的黑色皮夹。
她打开夹子，抽出一张已经填好的支票，修长白皙的指尖捏着，朝周野递过来。
上面那一长串数字十分清晰，1000000。
这算什么……狗血偶像剧的剧情照进了现实？
周野的自尊心让他看向Lisa的视线又冷了几分。
Lisa全然没把周野放在眼里，声音平静得像在谈一桩生意。
“周先生，认清自己的位置。苏小姐的世界，和你是两个维度。一时的好奇心，或者……”
她顿了顿，托了托脸上的眼镜，“某些短暂的吸引力，改变不了本质。”
“这只是一场注定散场的游戏。拿着这笔钱，体面地离开。苏小姐的圈子，不是你能做梦的地方。再纠缠下去，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周野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一百万。
足够他在滨海买个不错的房子，或者彻底摆脱风吹日晒的外卖生涯，做点小生意。
冯莉莉劈腿，不就是为了宋德明那点钱？
他辛苦跑单多少年，才能攒下这个数。
和苏婉卿相处这些天，他已经认识到了两人之间的鸿沟，但是都不如这次赤裸裸的金钱摆在面前来得深刻。
有钱人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周野在心里骂道。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不知哪辆车偶尔响起的警报声，尖锐地划破死寂。
几秒钟后，周野抬起头看向Lisa，眼神里透出一种近乎嘲讽的平静。
“Lisa小姐，这钱……看着真不少。苏总父亲的意思？”
Lisa点点头，声音变得柔和了些，“拿去吧，如果不拿，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周野看着那张支票，苦笑道：“是啊，如果不拿，一定会后悔吧？”
以为周野屈服了，Lisa神情明显放松了些，然而……
“但是如果我今天拿了这笔钱，那个叫周野的男人，就他妈死在这儿了！”
周野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和苏总之间的事，没他想得那么龌龊复杂！这一百万，我周野，受之有愧！”
他和苏总算什么呢？什么都不算。
说完，他不再看Lisa瞬间错愕僵硬的脸，推起小电驴朝车库出口走去。
当他经过Lisa身边的时候，Lisa才回过神来，她声音骤然拔高，失了那份刻意的平稳。
“你懂什么？！你以为我在害你？我是在救你！周野！”
周野冷冷地道：“不用。”脚下未停。
Lisa追上一步，大声道：“苏婉卿是什么人？她是云端上的人！她的婚姻、她的人生轨迹，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规划好了！”
她因为激动，胸口剧烈起伏，合体的套装上衣绷紧，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她的父亲，苏董，绝对不会允许她的人生剧本里出现你这样的意外！”
“你现在看到的温情，所谓的感觉，在绝对的阶层壁垒和家族意志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她的语速极快，胸膛微微起伏，情绪不正常地激动。
“你根本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巨大的落差，无处不在的审视，来自整个圈子的轻蔑和排斥！”
“最终，当她回归正轨，或者仅仅是厌倦了这场冒险游戏，你会被像一块用过的抹布一样丢开！”
“到那个时候，你连今天这点体面都不会有！你会摔得比现在惨一百倍！”
Lisa几乎吼出了最后几句话，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撞出微弱的回声。
周野忍不住回头看向她，问道：“你经历过什么？”
他能从刚才的话里听到刻骨铭心的痛苦，就像是……一位过来者对新人的忠告。
Lisa慌乱地从手提包里抽出几张纸，抬起眼镜，胡乱在眼睛周围擦了擦。
这个动作让她显得有几分脆弱，少了镜片的遮挡，那双眼睛似乎也短暂地流露出一丝真实的迷茫与痛楚。
她快速擦拭的动作使得一丝盘好的发绺松散下来，垂落在微微泛红的颊边，竟平添了几分凌乱的美感。
“言尽于此，周野，你还有后悔的机会。”她往前递了递那张支票。
“当时的你……收了吗？”
这句话像一柄利刃刺入了Lisa的胸口，她先张了张嘴，然后咬牙切齿道：“所以我后悔了！”
周野不想戳破Lisa那明显的谎言，他骑上小电驴，转动钥匙，猛地一拧油门，义无反顾地冲向了车库出口。
看着周野远去的身影，Lisa僵在原地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离开滨海公司，周野内心翻江倒海。
送了几年外卖，他遇到过很多嫌贫爱富的，对于那些或鄙夷或嫌弃的视线，他从来都没在意过。
可是今天，他的自尊心被人狠狠地踩在了脚底下。
和苏婉卿的关系，可以是感情不和、可以是理念不合、可以是厌了倦了，诸般理由都可以，但唯独不能是金钱。
“操他妈的！”周野破口大骂，但不知道骂谁。
那道鸿沟，他要怎么才能填平？
不管了，从明天起，他要换一个活法！
不单单是为了苏婉卿，而是为了一口气，他要让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都后悔，冯莉莉、Lisa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苏婉卿父亲。